朝廷天使崔大人的到来,整个军营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盛大的迎接仪式,严格的军容检阅,镇将大人及各级军官的陪同巡视,以及随后在镇将府内举行的接风宴席……一连数日,怀朔镇都处在一片紧绷而喧嚣的氛围之中。
李世欢作为最底层的士卒,自然无缘得见天使真容,更参与不了那些高层活动。他依旧每日操练、巡营,做着分内之事,仿佛之前那场惊心动魄的府衙告状从未发生过。
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军营气氛的微妙变化。巡逻的队正们神色更加严肃,呵斥士卒时都下意识压低了声音;军官们彼此见面,笑容背后似乎都藏着几分揣测和试探;就连普通士卒吃饭时,议论的话题也多半围绕着那位来自洛阳的大人物,猜测着他此行的真正目的,以及会带来怎样的影响。
王莽果然消停了许多,至少明面上不再提处置侯二之事,每日里阴沉着脸,见到李世欢和刘贵更是远远避开,眼神却怨毒得能滴出水来。苦役营的管理似乎也短暂地“规范”了起来,克扣口粮的事情少有发生。
侯二依旧被关在囚笼里,但待遇明显改善。据刘贵打探来的消息,伤口得到了简单的包扎,饭食也能吃饱,不再受狱卒刻意刁难。周长史那句“暂押候审”的命令,显然得到了有效的执行。
风暴似乎暂时平息。然而,李世欢深知,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的短暂宁静。王莽的怨恨不会消失,只会在压抑中酝酿得更深。而他自己,也从未放松警惕。
这一日午后,操练刚歇。李世欢因着前几日巡营时表现出色,被孙队主临时指派,带领两名新兵去马厩区领取本队补充的几匹驮马。这本是一项寻常任务。
再临马厩区,空气中熟悉的那股混合着粪便、腐草和牲畜体味的浓烈臭味扑面而来,瞬间将李世欢拉回到刚穿越时那暗无天日的记忆之中。他面色平静,眼神却不由自主地深沉了几分。
两名新兵显然极不适应这里的污秽,捂着鼻子,面露嫌恶。李世欢淡淡瞥了他们一眼,没说什么,只是熟门熟路地引着他们往负责领取牲畜的登记处走去。
手续办理得颇为顺利。管理登记的老文书认得李世欢——毕竟他是少数几个能从这马厩里爬出去还混得不错的人,态度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客气。很快,几匹看起来还算健壮的驮马被牵了出来。
就在李世欢核查马匹,准备签字画押离开时,一个阴阳怪气、带着浓浓嫉恨的声音突然从旁边响起:
“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咱们的李大官人吗?怎么,飞上高枝儿了,还舍得回这又脏又臭的马厩来看看?”
李世欢动作一顿,缓缓抬起头。
只见监工张黑皮正靠在一处拴马桩上,双手抱胸,歪着嘴,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和怨毒。他依旧是那身脏兮兮的皮甲,只是神色间比起往日,更多了几分焦躁和戾气。显然,李世欢的“发达”,像根毒刺般深深扎在他的心里,让他极不舒服。
那两名新兵见状,有些无措地看向李世欢。
李世欢面色不变,只是平静道:“张监工。奉命前来领取驮马,公务已毕,这就离开。”
他不想在此地与张黑皮多做纠缠,尤其是在天使尚未离镇的敏感时期。
然而,张黑皮今日似乎是故意找茬,岂会轻易放他离开?他晃着身子走过来,绕着那几匹驮马转了一圈,故意用马鞭戳了戳其中一匹马的肚子,那马不安地挪动了一下蹄子。
“公务?领马?”张黑皮嗤笑一声,声音拔高,引得附近几个忙碌的马奴和兵士都看了过来,“谁知道你是不是假公济私,借着由头,想来这儿偷点什么?或者……跟你这些以前的狐朋狗友,传递些什么见不得人的消息?”
这话已是极其恶毒的污蔑!
那两名新兵脸色顿时变了,紧张地看向李世欢。
李世欢的眼神终于冷了下来。他可以忍受张黑皮针对自己,但绝不能容忍他将这种莫须有的罪名扣上来,这甚至会牵连到孙队主!
“张监工,”李世欢的声音依旧平稳,却透着一股寒意,“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领取驮马,有文书凭证,有登记记录,何来假公济私?至于偷窃、传递消息……更是无稽之谈!你若有何证据,大可去队主甚至镇将府衙告发!若无证据,在此信口雌黄,污蔑同袍,按军规该当何罪?”
他一番话有理有据,更是直接抬出了“军规”和“镇将府衙”,一下子将张黑皮噎了回去。
张黑皮脸涨得通红,他自然毫无证据,只是习惯性地想用污蔑和恐吓来打压李世欢,找回往日那种随意拿捏对方的感觉,却没料到对方如今如此硬气,言辞如此犀利。
周围的目光让他下不来台,恼羞成怒之下,他猛地扬起马鞭,指向李世欢的鼻子,厉声道:“放肆!你个贱奴出身的东西,也敢跟老子顶嘴讲军规?老子说你有问题,你就是有问题!这几匹马,我看就来历不明!说不定是你从哪儿偷梁换柱来的劣马!都给老子扣下!仔细查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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