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欢独自坐着,面前摊开着那张绘制粗糙的北疆地图,旁边是司马达留下的、记录着存粮每日消耗的简册。
粮食在减少,而营地里的人,却在缓慢增加。每一个新来的流民,都意味着一张嘴,也意味着一分风险。
“粮食……” 他低声重复着,这是怀朔镇的猜忌。周平和司马达,买到粮食,大批运回青石洼,在怀朔镇那些大人物眼里,会是什么想法?
“那个李世欢,不仅私募流民,竟还有如此财力囤积粮草!他想干什么?”
他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无解的悖论:不买粮,营地立刻崩溃;买了粮,则加速了覆灭的到来。他之前的“三路买粮”之计,看似高明,实则只是延缓了死亡,并未触及真正的死结。
他烦躁地站起身,在帐内来回踱步,他试图用自己最熟悉的方式去思考破局之道——军事思维,零和博弈。
“方案一:鱼死网破,据营而守,甚至……先发制人,突袭怀朔?”
这个念头带着一股血腥的悍勇冲入脑海,但随即就被理智无情地碾碎。他仿佛看到了青石洼简陋的篱墙在怀朔镇军的铁蹄下化为齑粉,因为他现在都没有兵,他只能看到自己个为数不多的士卒和营地里那一千多流民在屠刀下哀嚎……“以卵击石,自取灭亡!此路不通!”他猛地一拳砸在案几上,震得笔筒跳了起来。
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勇武毫无意义。
“方案二:断尾求生,即刻起,驱逐所有流民?”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帐外,是他,打开了营地的大门,给了这些人希望。现在,为了自保,就要亲手将这希望掐灭,将他们再度推入冰雪和死亡的深渊?
“不!绝对不行!”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头。
若行此策,他李世欢与那些视人命如草芥的人有何区别?侯二、周平那些誓死追随的兄弟会如何看他?这支刚刚凝聚起一点人气的队伍,瞬间就会人心离散,土崩瓦解。“道义若失,根基便毁!此路,亦不通!”
还有,他需要流民,他需要这股力量。
“方案三:负荆请罪,前往怀朔,向镇将坦白一切,乞求招安,将流民纳入官册?”
他前去找镇将,那不是把这个难题推给镇将了吗?跟柔然大战后,镇将大人连怀朔镇的流民都不够赈灾的,他只能给镇将流民,又不能给镇将说我有粮。所以,这根本行不通,流民救不活,镇将也想杀了他。
三条路,三条都是死路!
绝望,他重重地坐回椅子上,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沙场之上,纵有千军万马,他亦敢率铁骑直冲敌阵,于万军中取敌将首级。可如今,他面对的是一张由权力、规则、人心和利害关系编织而成,他的勇力与军事才能,在这张网面前,显得如此无力。
“难道……真的无路可走了吗?我李世欢和这青石洼一千多条性命,就只能坐以待毙?”
他不甘心!那么多困难的时候都挺过来了,强烈的求生欲逼迫着他的大脑继续运转。
零和博弈……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这似乎是他从军以来一直信奉的铁律。战场如此,与同僚争功如此,与赵副将暗斗亦是如此。他习惯于将世界看作一个角斗场,只有最后的胜者才能活下去。
可是……为什么一定要是零和?
如果……如果不是争夺,而是……交换呢?如果不是你死我活,而是……共同得利呢?
他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地图上,但这一次,他看的不是山川地形,不是行军路线,而是试图看清那一个个地名背后,所代表的**和利益!
镇将,怀朔镇的最高主宰。他想要什么?稳定! 北疆不起烽烟,境内不起民变。政绩! 向上能交代,向下能服众。财富! 庞大的开销和个人的享受。还有……省心! 不希望有不受控制的麻烦出现。
赵副将,他的副手,潜在的敌人。他想要什么?权力! 或许渴望更进一步。金钱! 维持他的关系和奢靡生活。压制! 压制一切可能威胁到他地位的人,比如我李世欢。
那些依附于权贵的豪强,他们想要什么?更多的财富,以及官面上的保护。
我李世欢想要什么?活下去,壮大,掌握自己的命运。
这些**,这些利益,交织、碰撞,构成了眼前的死局。
但如果……如果我能找到一种方法,不是去满足某一方的**,而是……重新编织这张利益之网,让他们的利益,与我的生存,绑定在一起呢?
这个念头如同一点星火,落入了干柴,轰的一声,在他脑海中燃起了熊熊烈焰!
他的呼吸陡然变得粗重,心脏狂跳起来。他紧紧盯着地图,手指无意识地在怀朔镇、青石洼以及周边区域划过。
关键在哪里?突破口在哪里?
是镇将!是那个高高在上,掌握着最终裁决权的镇将!只要搞定了镇将,赵副将的威胁至少可以去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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