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薪火

凶兽庞大的身躯终于不再抽搐,暗黄色的眼珠彻底失去了光泽,像两盏熬干了的油灯。那股令人作呕的甜腥腐臭混合着新鲜血液的铁锈气,浓烈得几乎化为实质,沉甸甸地压在坳地的每一寸空气里。

老人依旧保持着持棍下刺的姿态,拄着那根贯穿凶兽头颅的木棍,佝偻着背,一动不动。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像是破风箱在拉扯,胸膛起伏得吓人。汗水和着泥污从他花白的鬓角淌下,滴落在脚下暗红的血泊中。

陈默收刀静立在一旁,没有打扰。他看着老人那剧烈颤抖、几乎无法支撑身体的背影,看着他那条软软垂落、明显已用不上力的左臂,心中没有大仇得报的畅快,只有一种物伤其类的悲凉和沉重。这老狼,为了这一刻,恐怕早已熬干了心血。

过了许久,老人的喘息才稍稍平复了一些。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将木棍从凶兽的头颅中拔出。棍尖带出红白相间的粘稠物,他却看也没看,只是将沾满污秽的木棍随手扔在一边,发出“哐当”一声轻响。

他转过身,看向陈默。那张布满疤痕和沟壑的脸上,此刻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近乎虚无的疲惫,仿佛所有的情绪、所有的力气,都在刚才那最后一刺中彻底耗尽。但他的眼睛,那双曾经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此刻却异常清明,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回光返照般的光彩。

“小子……”他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却异常平静,“过来。”

陈默依言走上前。

老人伸出那只还能活动的右手,颤巍巍地探进军大衣内侧,摸索着。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郑重。最终,他掏出了那个用油纸紧紧包裹的铁盒。

油纸已经被血和汗浸透,颜色深暗。老人用粗粝的手指,极其小心地、一层层地将油纸剥开,露出里面锈迹斑斑的铁盒,以及那枚同样饱经风霜的“戍边孤狼”徽章。

他没有去看徽章,而是用指尖摩挲着铁盒冰凉的表面,目光仿佛穿透了锈蚀的金属,看到了遥远的过去。

“这盒子,”他缓缓开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是老王的。他是我们班长,也是……我哥。”

陈默心头微震,静静听着。

“那年,我们接到命令,进山清剿一伙越境的残匪。没想到……碰上的,根本不是人。”老人的眼神有些空洞,陷入了回忆,“就是这东西……或者说,是它的上一代?谁知道呢……它们像鬼影子,凶得很,不怕枪子儿,动作快得不像话。”

“老王是为了掩护我们撤退,留下的……等我们带人再找到他时,就只剩下这个铁盒,还有……半截胳膊。”老人的声音依旧平静,但那平静之下,是冻结了数十年的、刻骨的悲恸。“这盒子里,本来有张我们全班人的合影……后来,就只剩下我塞进去的这几张染血的记录。”

他轻轻打开铁盒,露出里面泛黄的纸张和那枚孤零零的徽章。

“几十年了……我守着这片山,找了几十年。我总觉着,这东西没死绝,它还会出来害人。”老人抬起眼,看向地上那具狰狞的兽尸,眼神复杂,“直到前段日子,它真的又出现了,活动范围越来越大,靠近了有人烟的地方……还留下了这些鬼画符一样的碎片。”

他的目光转向陈默,那回光返照般的清明更加明显:“我老了,不中用了。我知道,凭我自己,弄不死它了。所以,我找你。”

“我认得你这双手,认得你身上的味儿……‘猎刀’的味儿。”老人扯了扯嘴角,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别人怕这东西,躲都来不及。但你这把刀,就算锈了,骨子里还是硬的,见不得这种邪祟玩意儿祸害人。”

陈默沉默着,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老人不再追问,他颤抖着,将那枚“戍边孤狼”的徽章,从铁盒里拿了出来。他用袖子,仔仔细细地擦拭着徽章表面剥落的珐琅和锈迹,动作轻柔得仿佛在触摸易碎的珍宝。

然后,他向前一步,将徽章递向陈默。

“拿着。”他说,语气不容拒绝。

陈默看着那枚承载了太多鲜血与亡魂的徽章,没有立刻去接。

“这担子,太重。”陈默终于开口,声音低沉。

“是很重。”老人看着他,眼神锐利如昔,仿佛要看进他的灵魂深处,“但这世道,有些担子,总得有人扛。我们这些老骨头扛不动了,就得交给还能扛得动的人。”

他顿了顿,呼吸又急促了些,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这东西……不是唯一。我怀疑,这碎片背后……还有别的。这畜生,可能只是……一把钥匙,或者一个看门的。”

陈默瞳孔微缩。还有别的?

“拿着!”老人不由分说,几乎是硬将徽章塞进了陈默的手里。金属冰凉的触感,混合着老人掌心滚烫的温度,烙在陈默的皮肤上。

“带着它……也带着你的刀……”老人的声音开始变得断断续续,气力正在飞速流逝,“替我们这些老家伙……替那些死得不明不白的人……看着点这片土地。别让这些脏东西……再出来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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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火人间:债务迷宫中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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