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密得快要透不过气。腐叶堆得老厚,一脚踩下去,直没脚踝,软塌塌的,带着一股子沤烂了的霉味儿。四下里静得疹人,连自个儿的喘气声都嫌吵。
前头那老家伙,走得不紧不慢,那根磨得油亮的木棍,时不时往旁边草窠子里、烂树根底下一点,像是在跟这片死寂的老林子打着啥哑谜。陈默跟在他屁股后头,眼珠子没闲着,耳朵也支棱着,浑身的弦都绷到了尖儿上。
那若有若无的腥涩气,像跗骨之蛆,甩不脱。
又绕过一片长得张牙舞爪的荆棘丛,老人忽然停了脚,蹲了下来。陈默凑过去,看见一片倒伏的枯草,像是被啥东西碾过,草叶子都揉烂了,糊在湿黑的泥地里。
老人没作声,用木棍拨开那些烂草叶。底下露出的泥地上,印着几道沟。那沟不像是走兽的蹄印,倒像是啥沉重玩意儿被硬生生拖过去留下的,又深又乱,边缘还带着点黏糊糊、半干不干的暗褐色玩意儿。
是血。虽然混了泥水,变了色,但那味儿冲鼻子——就是那股子熟悉的、掺了怪味的血腥气,比之前闻到的都浓。
陈默心里咯噔一下。这出血量,可不小。
老人伸出两根指头,抹了点那暗褐色的泥浆,凑到鼻子底下嗅了嗅,眉头拧成了疙瘩。“没走远。”他哑着嗓子说,声音在这死静的林子里显得格外瘆人,“伤得不轻,火气也大。”
火气大?陈默瞥了一眼那被糟蹋得不成样子的草丛和深深的拖痕,能弄出这动静,确实不像是个能心平气和的主。
他目光顺着拖痕往前看,那痕迹歪歪扭扭,消失在几十步外一片更密的、光线几乎透不进来的杂木林里。
“跟着?”陈默问,声音压得极低。
老人没直接回答,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渣子。“这东西,受了伤,就得找地方窝着舔伤口。”他顿了顿,那双老眼扫过陈默,“它挑的地方,一般都不寻常。”
他拄着棍子,率先朝着那杂木林走去,脚步放得更轻,更缓。
陈默握了握别在腰后的小攮子,跟了上去。越靠近那片杂木林,那股子腥气就越重,还混杂了一种……类似野兽巢穴的臊臭,但又不太一样,更刺鼻,更让人头皮发麻。
杂木林里藤蔓纠缠,枝杈横生,得侧着身子才能挤过去。光线几乎被完全挡住,眼前一片昏黑。脚下磕磕绊绊,全是盘结的树根和乱石。
走了约莫十几丈,老人猛地停下,抬手示意。
陈默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心头一跳。
就在前面不远,几棵碗口粗的树被齐根撞断了,断口参差不齐,木头渣子飞得到处都是。断树中间,露出一小块空地,空地上的泥土被翻搅得一塌糊涂,像是经过了一场恶斗。而在那片狼藉的正中央,赫然有一个……浅坑。
那坑不大,刚好能蜷进去个半大孩子,形状很不规则,边缘的泥土颜色发深,湿漉漉的,明显被什么液体浸透过。坑底,散落着几片深灰色的、指甲盖大小的东西。
又是那塑料碎片!
但这一次,碎片旁边,还混杂着几缕……毛。那毛色深褐,夹杂着硬撅撅的黑色刚毛,不长,但看上去异常粗糙坚韧。
老人走过去,蹲在坑边,先用木棍拨弄了一下那些碎片,然后小心翼翼地用棍尖挑起一缕毛,凑到眼前细看。
陈默也蹲下身,捡起一块碎片。这一块比他之前找到的都要厚实,边缘带着被蛮力撕裂的痕迹,上面似乎还沾着一点黑红色的、已经干涸的胶状物。
“是它的毛?”陈默看着老人手里的那缕毛问。
老人没回头,只是缓缓摇了摇头,声音沉得像是从地底冒出来:“不像。这毛……太普通了。”
太普通了?
陈默一愣。他接过老人递过来的那缕毛,入手确实粗糙扎手,但仔细看,就是山里常见野猪或者大些的獾子之类的毛,没啥特别。
“你看这里。”老人用木棍指向浅坑边缘一处不太起眼的地方。那里,泥土里似乎嵌着点什么别的东西。
陈默凑近,拨开浮土,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一片……布料。很小,边缘被撕扯得破烂不堪,颜色是褪了色的军绿,质地粗硬,上面沾满了泥污和同样黑红色的污渍。而在那布料的纤维里,紧紧缠绕着几根更细、更软、颜色浅得多的……灰色毛发。
这布料,这颜色……
陈默猛地抬头,看向老人身上那件旧军大衣。
老人也正看着他,眼神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里面翻涌着复杂难言的情绪。他伸出手,轻轻从陈默指尖拈起那片碎布,放在掌心,拇指摩挲着那粗糙的质地和上面干涸的污渍。
“这不是它的毛。”老人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压抑了很久的、沉重的疲惫,“这是……人的头发。还有这布……”
他没再说下去,但陈默已经明白了。
这浅坑,不只是那东西短暂停留的“窝”。这里,很可能发生过更残酷的事情。那东西受了伤,流了血,留下了碎片,但同样在这里,也可能有另一个人,一个穿着类似军装的人,曾与它搏斗,留下了这片碎布,和这几缕……头发。
那东西,不是在独自游荡。
它身上,可能背负着更直接、更血腥的人命。
林子里的风,穿过枝桠,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在为某个消失在这片山林里的亡魂哀嚎。
陈默看着老人紧握着那片碎布、微微颤抖的手,忽然间,对这只“山里老狼”的执着,有了更深一层的、冰冷的理解。
这不止是狩猎。
这或许,是一场迟来了太久的……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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