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小年灶冷

陌生旅人踏雪而来,又消失在风雪中,像一颗投入冰湖的石子,只留下几圈微不可察的涟漪,旋即被更大的寒冷冻结。周文斌嘟囔了一句“怪人”,便也丢开了。小年夜的饭终究还是要吃的,白菜豆腐在锅里咕嘟着,寡淡的热气勉强驱散着屋里的寒意。

陈默却有些心不在焉。他坐在灶前的小凳上,手里无意识地捻着一根干枯的柴棍,目光落在灶膛里那点将熄未熄的暗红上。军大衣老人那双鹰隼般锐利、却又仿佛能看透冻土下生机的眼睛,总在他脑海里闪现。那人说“这灶,垒得有讲究”,不是客套,是真懂行。在这年关底下,天寒地冻的时节,一个这样的老人,为何会独自出现在这荒僻的厂区?真的只是“路过”?

“默哥,吃饭了。”周文斌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白菜炖豆腐放在瘸腿的桌子上,又拿出几个早上蒸好、已经凉透的杂面馒头。

顾清澜也盛好了三碗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米粥。

三人围坐在桌边,听着窗外愈发凄厉的风声,默默地吃着这顿小年夜的饭。白菜炖得太过软烂,豆腐带着点豆腥气,杂面馒头又硬又糙,米粥更是清汤寡水。周文斌吃得有些堵心,扒拉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掏出皱巴巴的烟盒,却发现里面早已空空如也,只好烦躁地将其揉成一团。

“妈的,这年关……”他低骂了一声,后半句咽了回去,但谁都明白——账上几乎空了,炭火眼看就要接续不上,下个月的租金还不知在哪里。

顾清澜小口喝着粥,没说话,只是将锅里仅有的几块豆腐,默默夹到了周文斌和陈默的碗里。

陈默嚼着冰冷坚硬的馒头,味同嚼蜡。那株苦藠带来的短暂味觉闪光早已消失,舌面恢复了大部分时间的麻木。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周文斌的焦躁和顾清澜无声的忧虑,像冰冷的蛛网,缠绕在这间破屋的每一个角落。

就在这时,一阵更加清晰、不同于风雪的脚步声再次传来!这一次,脚步声沉重了许多,还夹杂着某种重物拖曳在地上的摩擦声。

周文斌猛地站起身,警惕地望向门口。

门被推开了,风雪裹挟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卷了进来。还是那个军大衣老人!他去而复返,肩上竟扛着半扇冻得硬邦邦、还带着血丝的猪排骨!那排骨显然刚分割不久,在寒冷的空气中冒着丝丝白气。他将那半扇排骨“哐当”一声放在门口的空地上,震得地面似乎都颤了一下。

“小年祭灶,不能没点荤腥。”老人拍了拍军大衣上的雪沫,语气依旧平淡,仿佛扛来半扇猪排骨和之前讨碗热水一样寻常。他那张冻得通红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那双眼睛,亮得灼人。

周文斌和顾清澜都惊呆了,看着地上那半扇足够他们吃上大半个月的排骨,一时说不出话来。这年头,肉价不便宜,这陌生老人出手也太……

陈默缓缓站起身,目光落在排骨上,又移到老人脸上。他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推辞,只是深深地看了老人一眼。

老人也不多解释,自顾自地走到水缸边,拿起水瓢舀了半瓢水,咕咚咕咚灌了下去,然后用袖子抹了把嘴。他环顾四周,目光再次扫过那座土灶,最后定格在灶膛里那点可怜的火星上。

“柴不行了,”他皱了皱眉,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陈述一个事实,“青冈木是好,但寒气太重,压不住这腊月的阴冷。”

说完,他竟转身又走出了门外,消失在风雪中。

周文斌和顾清澜面面相觑,觉得这老人行事简直匪夷所思。

没过多久,脚步声再次响起。这次,老人拖着一大捆被积雪覆盖的、粗细不一的干枯松树枝回来了。松脂的气息,随着他进屋,瞬间在寒冷的空气中弥漫开来,带着一种奇异的、暖洋洋的穿透力。

他将松枝放在灶边,也不用人招呼,自顾自地蹲下身,手脚麻利地扒开灶膛里将熄的灰烬,将那点暗红的火星小心地拨到一边,然后拿起几根干燥的松枝,架成中空,引燃。松枝富含油脂,遇火即燃,橘黄色的火焰“轰”地一下窜起,比青冈木燃烧时猛烈得多,带着噼啪的欢快声响,瞬间将灶膛映得一片通明,一股强劲的热浪扑面而来。

冰冷的屋子里,温度仿佛一下子升高了好几度。

老人调整了一下松枝的位置,让火焰燃烧得更加充分均匀。他做这一切时,动作熟练至极,仿佛演练过千百遍。然后,他站起身,对依旧有些发愣的周文斌说:“有刀吗?利索点的。”

周文斌下意识地递过陈默常用的那把厚背砍刀。

老人接过刀,在手里掂量了一下,赞了句“好刀”,然后走到那半扇排骨前,蹲下身。他没有像寻常屠夫那样大力劈砍,而是用刀尖顺着骨缝,手腕极其灵巧地一别一撬,只听几声轻微的“咔嗒”声,一根根肋排便被完整地卸了下来,动作干净利落,仿佛不是在分解冻肉,而是在进行一种精准的外科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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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火人间:债务迷宫中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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