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出文庙大殿的刹那,陆砚舟感觉像是穿过了一层粘稠的隔膜。眼前的景象骤然扭曲,喜庆的红绸化作破碎的画纸,喧闹的乐声变成刺耳的嘶鸣,那些无脸宾客的残骸在空中消散,露出下方漆黑如墨的海水——他们竟又回到了墨海之中。
“幻境破了?”江白鹭踉跄着站稳,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臂。之前被文鳐擦过的地方,那种麻痹感已经消退,脑海中那些模糊的刀法口诀,正以惊人的速度变得清晰起来。
陆砚舟却没有那么乐观。他环顾四周,发现墨海的颜色比之前更深了,水面上漂浮的邪文也更加密集,像是在呼应着什么。而远处的蚀文之门,此刻正散发着前所未有的浓郁黑气,门楣上的“万文归墟”四个字,仿佛活了过来,在黑气中扭曲蠕动。
“没有完全破开。”陆砚舟的声音带着凝重,“只是因为墨兮……画皮娘子的爆发,出现了裂痕。”他看向文庙消失的方向,那里的墨海翻涌得格外剧烈,隐约有绯红色的光韵透出,却又被周围的黑气死死压制。
就在这时,那片翻涌的海面突然炸开,一道熟悉的身影从水中冲出,朝着他们急速飞来。是画皮娘子,只是此刻的她,状态已经糟糕到了极点——她的身体变得半透明,像是随时都会消散,心口处有一个巨大的血洞,湛蓝的河图碎片正悬浮在洞口上方,不断吸收着周围的灵韵。
“接……接住!”画皮娘子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濒死的虚弱。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河图碎片朝着陆砚舟掷去。
陆砚舟急忙伸手接住,碎片入手的刹那,他感觉到一股精纯而温暖的灵韵顺着手臂涌入体内——那是画皮娘子的本源灵韵,此刻正通过河图碎片,传递给了他。而碎片表面,还沾着几缕细微的金色纹路,散发着与苏玄青相似的守墨人气息。
“这是……”陆砚舟心中一震,画皮娘子难道也与守墨人有关?
画皮娘子没有解释,她看着陆砚舟手中的河图碎片,脸上露出一丝释然的笑容。“真名……终究是藏不住的啊……”她喃喃自语,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六十年了……总算可以……解脱了……”
随着她的话语,周围的墨海突然剧烈地沸腾起来,那些漂浮的邪文像是疯了一样,朝着画皮娘子扑去,仿佛要将她彻底吞噬。而蚀文之门的方向,传来一声愤怒到极致的咆哮——显然,画皮娘子以真名破幻,彻底激怒了无字楼主。
“快走!”画皮娘子突然厉喝一声,身上爆发出最后的绯红光韵。她的身体开始快速分解,化作无数张残破的画纸,在空中飞舞、重组,最终凝聚成一艘狭长的小舟。那小舟通体由画骨构成,散发着淡淡的墨香,竟是用她的全身画魂所化。
“这是……画骨舟?”陆砚舟失声惊呼,他曾在苏玄青的古籍中见过这种秘术的记载,那是守墨人中最惨烈的献祭之法,以自身灵骨为舟,载着重要的人穿越险地。
画皮娘子的身影在画骨舟的船头重新凝聚,只是变得更加透明。她看着陆砚舟和江白鹭,脸上露出一抹罕见的温柔笑容:“傻站着干什么?上来啊。”
陆砚舟和江白鹭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撼和不忍。但他们也知道,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画皮娘子已经付出了这么多,他们不能让她的牺牲白费。
两人登上画骨舟,刚站稳,画皮娘子就猛地一掌拍在舟尾,画骨舟瞬间如离弦之箭,朝着蚀文之门的方向冲去。那些扑来的邪文被舟身的绯红光韵挡在外面,发出滋滋的灼烧声。
“告诉……告诉苏老头……”画皮娘子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她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胭脂色……比血好看……让他……别再用错了……”
陆砚舟的心猛地一揪。这句话显然是说给苏玄青的,看来他们之间果然有着不为人知的过往。他用力点头:“我会的,我一定会带到。”
画皮娘子笑了,笑得像个孩子。她最后看了一眼蚀文之门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刻骨的恨意,随即又变得平静。“陈明……你造的孽……总有一天……会有人……跟你算清楚的……”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彻底消散在画骨舟上。而画骨舟的下方,墨海突然绽放出一朵巨大的墨莲,那墨莲通体漆黑,花瓣上却点缀着点点绯红,正是画皮娘子的肉身所化。墨莲缓缓沉入海底,只留下一颗晶莹剔透的莲子,顺着水流漂浮,最终轻轻落在了陆砚舟腰间的青石砚上,没入其中,消失不见。
“她……”江白鹭的声音带着哽咽,别过头去,不忍再看。
陆砚舟紧紧握着手中的河图碎片,碎片上的金色纹路已经融入其中,变得更加璀璨。他看着那朵沉入海底的墨莲,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这个亦正亦邪、背负了六十年痛苦的女子,最终以这样的方式,完成了她的救赎。
画骨舟的速度越来越快,冲破了一层又一层的邪文阻碍,朝着蚀文之门附近的荒原冲去。陆砚舟能感觉到,无字楼主的气息越来越近,那股令人窒息的威压,几乎要将整个墨海都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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