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厄刀劈开的雨幕如同被撕裂的黑绸,却在瞬息间又被更浓重的黑暗填补。江白鹭的肩甲早已被黑雨蚀出斑驳凹痕,每一步踏在泥泞里都溅起浑浊水花,右臂的灰败却诡异地不再蔓延,仿佛那蚀骨的阴冷也被她此刻的决绝冻住了。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陆砚舟扶着她的腰侧,掌心星片的灼痛与怀中残碑的温热交织成奇异的暖流,顺着相触的肌肤渗入她体内,“你的灵韵在溃散,斩厄刀的锋锐都弱了三成。”
江白鹭猛地旋身,刀光画出半轮残月,将三只扑来的饿鬼虚影劈成青烟,喉头却涌上腥甜:“灵捕司的人该在墨池布防了……陈副使虽性子刻板,但阵**底扎实。”话未说完,她忽然踉跄半步,斩厄刀拄地时竟微微弯曲——那可是能劈开精铁的玄铁锻造。
陆砚舟瞳孔骤缩,灵犀之眼清晰看见她右臂的灰败正沿着经脉向心口蠕动,只是被一股更顽强的意志死死压制着。他忽然停住脚步,按住她欲前行的身形:“往这边走。”
“你疯了?残卷斋在反方向。”江白鹭皱眉,却被他眼中不容置疑的坚定慑住。那目光里没有丝毫犹豫,仿佛怀中那块温热的残碑已为他指明了唯一的生路。
穿过后街窄巷时,陆砚舟忽然反手抽出腰间点星笔——那是他修复古籍时用的寻常笔杆,此刻蘸着从怀中摸出的半块松烟墨,在湿漉漉的墙壁上疾书。“镇”字刚落成,墨痕便渗出淡金光晕,将几只从阴沟里爬出来的、啃食着书卷残页的书蠹妖震成齑粉。
“你何时……”江白鹭讶异。她从未见他用过如此凝练的灵文,那些墨痕里流转的灵韵虽微弱,却带着一种不容亵渎的秩序感,与饿鬼图的污秽形成鲜明对峙。
“残碑在教我。”陆砚舟低声道,扶着她拐进残卷斋后院的角门。门轴早已锈蚀,他却在触碰的刹那,指尖星片蓝光一闪,门锁竟自行弹开。院内那口养着墨莲的青石砚台,此刻正冒着腾腾白汽,石质表面浮现出蛛网般的血色纹路,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挣脱出来。
更惊人的是摆放在堂屋正中的残碑拓片。往日里模糊不清的古篆此刻竟亮起银辉,无数细小的星点沿着笔画游走,渐渐勾勒出与陆砚舟掌心星片同源的星轨图案。当他怀中的残碑碎片靠近时,拓片上的星轨骤然沸腾,化作一道光柱直冲屋顶,将漏雨的瓦片都震得簌簌作响。
“这是……”江白鹭捂住嘴,她分明看见光柱中浮现出无数虚影——那是历代守墨人在不同时空书写灵文的剪影,最终都化作一点星光,汇入拓片中央的“守”字古篆。
陆砚舟忽然明白了。苏玄青临终前说的“残卷泽”与“河图星位”并非虚无缥缈的传说,残碑与青石砚本是同源,此刻受墨池灵脉危急的感召,竟自行激活了守墨人的传讯秘术。他抓起案上砚台里尚温的墨汁,指尖划过星片时,幽蓝光芒与墨色交融,在半空写下一个苍劲的“聚”字。
墨字离体的刹那,化作千百只漆黑的墨雀,冲破雨幕飞向全城各处。它们掠过流觞水阁的飞檐,停在白鹿书院的窗棂,甚至钻进了贫民窟那些识字人家里——每只墨雀的喙间都衔着一缕从残碑上剥离的星芒,落地便化作一行小字:“墨池危,需文心之砚镇灵脉。”
“你这是……”江白鹭看着他苍白却亮得惊人的侧脸,忽然想起初见时这个总躲在残卷斋里修古籍的青年,那时他连书蠹妖都要惊惶半日,如今却敢以一己之力召集全城文脉。
“苏前辈说过,文运不止是才子佳人的笔墨,更是市井百姓手里的账本、孩童识的字块。”陆砚舟将她扶到太师椅上,转身从柜中翻出一卷油布,“你的斩厄刀需要净化,这是用晨露和朱砂调的墨,能暂时压制黑火。”
他说话时,指尖不经意触到她腕间的旧伤——那是上次围剿无字楼时留下的刀疤。江白鹭猛地缩回手,耳根却泛起微红,恰好被转身的陆砚舟撞见。两人对视半瞬,又同时移开目光,只有雨声在堂屋间嗡嗡作响。
院外忽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陆砚舟握紧点星笔,却见一个白发老儒生拄着拐杖,背着个紫檀木匣踉跄进来,正是白鹿书院的山长周书堂。“陆小友,老夫收到你的墨雀传讯了。”老人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将木匣往桌上一放,“这是先父高中状元时御赐的紫金砚,当年曾镇过考场戾气,你看能用吗?”
木匣打开的刹那,砚台里腾起一缕紫气,竟将飘落的黑雨都挡在三尺之外。陆砚舟刚要道谢,院门外又涌进来十几个身影——有捧着祖传端砚的字画铺老板,有抱着描金漆砚的账房先生,甚至还有个穿着粗布短打的少年,怀里揣着块磨得发亮的青石砚,砚底还刻着歪歪扭扭的“劝学”二字。
“陆先生,我这砚虽不值钱,但我爹说当年他就是用这砚写的拒降书。”少年抹着脸上的泥水道。
人群中忽然传来压抑的啜泣。陆砚舟望去,只见病弱书生李昀跪在雨里,怀里紧抱着个豁口的陶砚,那是上次笔冢之行时,他用三个月束修买的次品。此刻陶砚上布满裂纹,却仍有微弱的白光在其中流转。“我……我只有这个……”他咳着血沫,却死死不肯松手,“但我知道,墨池要是完了,我们这些读书人……连豁口陶砚都保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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