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寒意虽已退去,但那枫树下的森白骸骨与猩红“悔”字婚书,却让陆砚舟心头涌起更深的冰寒。
缺失的无名指骨,与春杀幻境中小姐紧攥的断指残影严丝合缝地重叠,真相的碎片在脑中嗡鸣,几乎将他钉在原地。
“咳…那骨头…”
倚靠着焦黑枫树的江白鹭发出微弱的呛咳,气息游丝般断续,冻得青白的唇微微翕动,目光却死死锁住那截断裂的指骨,显然也拼凑出了关键。
她的身体仍在细微颤抖,雁翎刀脱手落在脚边霜地上,发出沉闷一响。
来不及回应,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攫住了陆砚舟。
那压在骸骨胸口的暗黄婚书,其上朱砂书就的巨大“悔”字骤然血光大盛。
怨毒、不甘、冰冷刺骨的意念如同实质的潮水,顺着他的目光,狠狠撞入他的脑海。
眼前景象瞬间扭曲、剥落。
他仿佛被强行拖入了另一个时空,再次成了那被小姐“负心”的书生,只是这一次,地点不再是春意融融的花园,而是小姐那间弥漫着昂贵熏香的华丽闺房。
小姐背对着他,一身华服,站在菱花镜前。
镜中映出她半边侧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下一片浓重的青影。
她手中捏着的,正是那张崭新的婚书,朱红的大字刺眼夺目。
空气凝滞得如同灌了铅,压抑得令人窒息。
“为什么?”
陆砚舟(书生)的声音嘶哑干涩,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里挤出血沫。
他站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能清晰看到她单薄的肩膀在极力控制下仍无法抑制的颤抖。
小姐没有回头,沉默得如同冰封的雕像。
过了许久,久到陆砚舟(书生)以为她再也不会开口时,她才猛地转过身。
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那张原本清丽的脸庞此刻布满冰霜,眼神锐利如刀,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决绝。她扬起手中的婚书,动作没有丝毫犹豫,狠狠一撕。
刺耳的撕裂声在死寂的房间里炸开。
薄韧的纸帛应声裂为两半。
她看也不看,将其中一半狠狠掷在陆砚舟(书生)脚下,那印着男方姓名的地方正对着他。
另一半,被她紧紧攥在手心,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
“滚!”
她的声音又尖又利,像淬了毒的冰棱。
“带着你那些酸腐诗文,滚出我家!我受够了!我爹已为我另择佳婿,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攀我家的高枝?”
刻薄的话语如同鞭子,抽打在书生心上。
陆砚舟(书生)如遭雷击,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住。
巨大的屈辱和不敢置信将他淹没。
他死死盯着地上那半张婚书,仿佛那是他破碎的心。
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有眼中迅速蔓延开一片绝望的死灰。
就在这时,小姐攥着另一半婚书的手猛地抬起,指向门外,动作幅度极大。
就在她手臂挥动的刹那,袖口微微滑落,陆砚舟(书生)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她紧握婚书的手——那只纤细的手,正以一种极其隐蔽、快如闪电的动作,将一样细小的、惨白的东西,狠狠塞进了她发髻上那支玉簪末端不起眼的孔隙之中。
动作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若非陆砚舟此刻“附身”书生,又处于极度的震惊和高度集中状态,根本不可能发现。
是那截断指。
她刚刚撕毁婚书时,另一只手竟已悄然削断了书生的无名指。
断指被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藏入了玉簪。
“留你指骨,来世可寻…”
一个微弱如蚊蚋、带着无尽凄楚与绝望的女声,在陆砚舟(书生)灵魂深处骤然响起,仿佛来自九幽黄泉的叹息,随即被小姐口中更尖锐的呵斥彻底盖过。
“还不滚!等着我叫人把你打出去吗?”
幻象骤然破碎。
陆砚舟猛地一个趔趄,从冰冷残酷的闺房记忆跌回同样冰冷的枫林现实,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出胸腔。
那藏簪的动作,那句绝望的低语…“逼嫁”是假的。
是演给暗处监视者的戏!她是在保护他。
那截断指…竟是她留下的唯一信物和念想。
“嗬…嗬嗬…”
一阵低沉、非人的呜咽声突兀地响起,如同破损的风箱在拉动。
声音的来源,正是那具紧捂婚书的骸骨。
森白的骨头在薄霜覆盖下微微震动,空洞的眼窝里,骤然亮起两点幽绿、跳跃、饱含了数百年怨毒与不解的磷火。
它“看”向陆砚舟,那两点绿火剧烈地燃烧、扭曲。
“为…什…么…”
骸骨颌骨开合,发出艰涩、摩擦骨节的恐怖声音,每一个字都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
它那只捂着婚书的骨手猛地抬起,指向陆砚舟。
一股远比之前霜秋之阵更加纯粹、更加刺骨、凝聚了数百年绝望与不解的怨念寒流,如同无形的冰锥,瞬间撕裂空气,直刺陆砚舟眉心。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