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雪把男孩送的画轻轻压在瓷盘下角,阳光照在纸面上,彩虹的颜色显得格外明亮。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尖还沾着一点糯米粉,便顺手擦了擦围裙边。周围有人继续排队等着学做点心,一个小女孩踮脚问能不能再做一个。
“可以。”诺雪抬头笑了一下,“这次你自己来,我看着。”
她的声音比刚才高了些,动作也更利落。揉面、分剂、包馅,一连串流程下来几乎没有停顿。围观的人开始夸她手巧,有人说这大福比店里卖的还精致。一位大妈尝了一口直点头,说甜度刚好,不齁也不淡。
杰伊站在三棵树外的长椅旁,手机举在半空,镜头一直对着这边。他没有靠近,怕打扰她,只是偶尔低头看看回放。阳光斜照在他袖口上,白衬衫被晒出一层浅灰的光。
就在这时,两个穿碎花上衣的女人走到遮阳伞下站定。她们拎着菜篮,一边整理购物袋一边朝这边张望。
“你看那个摊位,”其中一个压低声音,“那个‘老师’到底是男是女?打扮得跟个姑娘似的,真敢出来教孩子。”
另一人撇嘴,“可不是嘛。长得细皮嫩肉的,说话也软绵绵,一看就不正经。这种人上台面,咱们小区风气成什么样了?”
风把话吹了过来。
诺雪正在教一个男孩收口,手指突然一顿。她没抬头,也没停下动作,但下一个糯米团的封口捏得歪了,圆滚滚的样子塌了一边。
“阿姨,我弄坏了。”男孩说。
“没关系。”诺雪接过团子,“我帮你修一下。”
她说完就把那个歪掉的大福放进盘子,换了个新的面剂重新开始。可她的节奏慢了下来,原本流畅的动作像是卡了顿。
那两个女人还在说话。
“你说她丈夫知道吗?要是我家男人这样穿裙子出门,我非跟他离婚不可。”
“人家丈夫就在那边站着呢,穿白衣服那个。不仅不拦,还拿手机拍,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她们轻笑了一声。
诺雪的手指微微发紧。她低头整理红豆沙碗,把盖子打开又合上,合上又打开。额头有一点热,她抬手蹭了一下,发现掌心有点湿。
她不再主动招呼路人。
有人问还能不能参加,她只点点头,递出材料不说多余的话。笑容不见了,眼神也沉了下来,盯着自己手腕上的编织链看了好几秒。那是小悠亲手编的,现在链子松了,滑到了虎口位置。
又过了一会儿,一个背着手的老头从摊位前走过。他脚步没停,却对身边同伴说:“现在什么人都能上台表演了?穿成这样抛头露面,也不嫌丢人。咱们这社区以前多干净,现在啥稀奇古怪的都来了。”
旁边几个人听了跟着笑。
诺雪抬起头。
老头已经走远,背影晃进人群里。她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把刚做好的一个大福轻轻放回盘中,连包装纸都没包。
她的呼吸变浅了,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压住。她弯腰去拿保鲜膜,借着蹲下的动作躲开视线。手指摸到冰凉的桌面才稍微稳住。
人群依旧流动。
有人夸她做的点心好吃,有个妈妈抱着孩子说宝宝第一次安静吃完糯米团。这些话她听见了,但像隔着一层玻璃,听不真切。
杰伊站在远处,眉头慢慢皱起。
他看到诺雪突然不笑了,看到她低头整理东西的时间太长,看到她不再抬头看人。别的摊位热热闹闹,只有她这里安静下来,连音乐声都像是绕开了这片区域。
他握紧手机,往前迈了一步。
但他停住了。
他知道她不想被人当成需要保护的人。他知道她宁愿自己扛。所以他只是盯着她,眼睛一眨不眨,随时准备冲过去。
可他没动。
诺雪重新站起来,拿起抹茶粉罐子,想继续准备下一组材料。她的手有点抖,粉末倒多了,洒在桌布上一片绿。她愣了一下,赶紧用刮刀去收,结果越抹越开。
“没事吧?”一个年轻妈妈问。
“没事。”她说,“只是手滑了。”
她把刮刀放下,换了一块干净毛巾擦拭。动作很认真,一点一点擦干净边缘。擦完后她站着没动,目光落在桌角那幅画上。
“最漂亮的点心妈妈”。
五个字被阳光照得发亮。
她咬了一下嘴唇。
这时又有两个老太太路过,其中一个拉着孙子的手,边走边说:“别往那边去,那种人会吓到小孩。”
孩子问:“哪个是那种人?”
老人低声说:“穿紫裙子的那个,不是女的,也不是男的,不男不女的,别看。”
孩子扭头看了一眼。
诺雪正好抬头。
四目相对不到一秒,孩子就被拉走了。
她站在原地,手指紧紧掐住毛巾一角。耳根烧得厉害,脸也开始发热。她猛地低头,假装检查竹垫有没有脏,其实是在躲。
她不想哭。
但她觉得喉咙堵住了,吞不下也吐不出。她想说点什么,可不知道向谁说。她想解释,可没人给她提问。那些话都是悄悄说的,像针一样扎进来,却找不到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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