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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渊那份用尽最后力气签下的《忏悔与澄清书》,如同一份迟来的投降书,又像是一块沉重的墓志铭,彻底为沈家在江南的商业史和家族史上,画上了一个屈辱而又无可辩驳的句号。随着这份文件的公布,以及沈渊本人在不久后的溘然长逝,外部世界对于“沈家”这个符号的关注,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转向了新的热点。
然而,在沈家内部(如果那些尚未完全离散、且未被法律追究的旁系远亲还能称之为“内部”的话),以及更外围、那些曾与沈家有着千丝万缕利益关联、如今正惶惶不可终日的“关系户”们中间,一场无声的、更为现实和冷酷的“断尾”与“切割”行动,才刚刚进入**。这并非来自姜芷晴或官方的进一步打压,而是源于一种自发的、为了生存而进行的残酷抉择。
沈家这棵曾经枝繁叶茂的大树,主干的轰然倒塌已成定局。但盘根错节的根系旁,还滋生着无数依附其上的藤蔓、苔藓,乃至寄生的虫豸。如今,大树已倒,阳光直射而下,风雨再无遮挡。为了不被倒塌的树干压死,或是被随之而来的清算风暴连根拔起,这些“附属物”们,不得不开始一场激烈的“弃车保帅,断臂求生”。
最先行动起来的,是那些与沈家有着商业合作,但自身根基尚存、且问题不大的中小型企业主。他们连夜召开紧急会议,命令财务和法务部门彻查与沈家及其关联公司的每一笔往来账目、每一份合同。但凡有丝毫涉及灰色地带、可能存在法律风险的合作,立刻单方面启动“不可抗力”或“对方违约”条款,不惜支付违约金也要迅速切割。同时,通过各种渠道,向监管部门和合作伙伴积极“坦白”与沈家合作的“有限性”和“被动性”,竭力将自己塑造成“受害者”或“被蒙蔽者”的形象。
“王总,去年那批通过沈氏渠道进来的零部件,报关单好像有点问题……是不是赶紧主动向海关说明情况?补税罚款都认了!”
“李董,我们公司之前聘请的那个顾问,是沈家推荐的,听说他个人有些问题……是不是立刻解除合同,发个声明?”
类似的对话,在无数个会议室和电话中进行着。壮士断腕,虽痛,但总比被拖下水一起淹死强。
其次是那些曾接受过沈家“赞助”或“馈赠”的文化、教育、公益机构。曾经,沈家的捐款是荣誉的象征,是年终总结上亮眼的成绩。如今,这些款项却成了烫手的山芋。负责人紧急翻阅着当年的捐赠协议和账目,寻找是否有附加的不合理条件,或者款项来源是否可疑。一部分机构选择低调地将相关款项转入一个冻结账户,对外宣称“等待相关部门核查指引”;更有甚者,干脆召开新闻发布会或发布公告,宣布将沈家历年的捐赠及孳息,全部捐献给国家指定的扶贫或司法救助基金,以示划清界限,彰显自身“清白”。
某知名大学的沈氏奖学金,被连夜更名为“励志奖学金”,捐赠人信息被模糊处理;一家曾接受沈家捐赠建造的社区图书馆,迅速拆除了门口镌刻着沈家名号的石碑,换上了“共建单位”的牌子。速度之快,动作之决绝,令人咋舌。
更为隐秘和激烈的,则发生在那些与沈家有着更深层次利益捆绑的个人之间。某些曾在沈家帮助下获得职位、项目或特殊利益的官员、学者、媒体人,此刻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他们动用一切关系,销毁可能存在的书信、邮件、礼品记录;与沈家有关的合影被从家中、办公室的墙上取下,付之一炬;甚至不惜编造谎言、制造不在场证明,以洗脱自己与沈家的“亲密”关系。夫妻反目、朋友割席的戏码,在暗地里悄然上演,只为了保住自己的前途和自由。
一位曾多次为沈家旗下企业站台、发表过赞誉文章的知名经济学家,突然在社交媒体上发了一篇长文,以“深入反思”为名,对自己过去“未能深入调研”、“轻信企业宣传”表示“深刻检讨”,并转而高度赞扬“晴空集团”的科技创新精神,姿态转变之生硬,令人侧目。
苏城本地,一些曾倚仗沈家势力横行乡里、捞取好处的地头蛇和中间人,此刻更是如惊弓之鸟。有的连夜变卖家产,携款潜逃;有的主动向公安机关“投案自首”,交代一些无关痛痒的小问题,试图以“自首情节”换取宽大处理,并急于举报其他“同伙”以立功。沈家倒塌掀起的尘土,也呛得这些宵小之辈仓皇鼠窜,内部为了自保而互相撕咬、举报的戏码层出不穷。
在这股席卷而来的“切割”浪潮中,沈家那些尚未入狱的旁系远亲,处境最为尴尬和悲惨。他们既无法享受到沈家鼎盛时的多少实质好处,如今却要承受姓氏带来的污名和可能的连带审查。其中一些稍有能力和远见的,早已悄悄改了母姓或远走他乡;剩下的,则只能在战战兢兢中度日,竭力向每一个接触的人解释自己与“那个沈家”关系多么疏远,甚至主动举报自己知道的、关于嫡系的某些“不法行为”,以求划清界限。
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古人所言,字字珠玑。
在这场沈家覆灭的余震中,“弃车保帅,断臂求生”成了一种普遍的本能选择。每个人都想从这艘沉船上跳下来,游向安全的岸边,哪怕需要舍弃一部分曾经赖以生存的“肢体”或“资源”。人性的自私与现实的残酷,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晴空集团总部,林薇向姜芷晴汇报着这些后续动向。
“……沈家关联体系正在快速瓦解和自我净化,许多人急于撇清关系,甚至出现了过度切割和互相攻讦的情况。社会层面,对沈家的负面联想正在固化,其‘遗毒’的清理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彻底。”林薇总结道。
姜芷晴微微颔首,对此并不意外。当绝对的强势和法理占据上风时,曾经依附于旧秩序的一切,都会以最快的速度进行适应性调整,哪怕这调整伴随着背叛、谎言和痛苦。
“不用特意关注了。”姜芷晴淡淡说道,“沈家已经过去了。我们的目光,应该向前看。”
“弃车保帅”是弱者的无奈抉择。
而真正的强者,从来不需要做这种选择题。
她早已驾着晴空这艘崭新的巨舰,驶离了那片充满沉船残骸的水域,向着更广阔的深海,破浪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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