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盛开的蓝花楹

雪落星沉

李逸乘四十岁那年,天空为他下了很大的雪。

他站在哈尔滨中央大街上,看着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来,落在红色砖石上,落在行人五彩斑斓的羽绒服帽檐上,落在他已生出些许灰白的鬓角。

同事婚礼刚刚结束,新郎新娘在索菲亚教堂前拍婚纱照,新娘的白色头纱与漫天飞雪融成一片。

手机震动起来,是松儿发来的消息:“逸乘哥,我收到你的生日礼物了。谢谢你还记得。”

他手指在屏幕上停留片刻,最终只回复了一个笑脸。

松儿的生日就在下个月。十年前——不,准确说是十一年前——沈晚星总会提前一个月开始念叨:“松儿要过生日啦,咱们送什么好呢?”她会拉着他在商场逛一整天,挑剔每一份礼物的不足,最后却总是选择一个最简单温暖的:一本手账,一条围巾,或是一盏小小的夜灯。

“因为松儿怕黑呀。”晚星说这话时眼睛亮晶晶的,像是藏着整个银河。

李逸乘呼出一口白气,看着它在冷空气中消散。十年了,松儿再没有收到过那样用心的生日祝福。而他,这个本该最记得她一切喜好的人,却只能送出一份从网上订购、包装精美的快递。

“逸乘,来拍照!”同事在不远处招手。

他走过去,站在人群边缘,勉强挤出笑容。镜头定格的那一瞬间,他忽然想起晚星不爱拍照。“镜头会偷走人的魂儿呢。”她会认真地说,然后在他举起手机时还是乖乖地摆出剪刀手,眼睛弯成月牙。

婚礼宴席摆在老字号饭店,锅包肉的酸甜气息弥漫了整个大厅。李逸乘夹起一片,金黄酥脆的外衣裹着嫩滑的肉片,糖醋汁的比例恰到好处。他记得晚星做的锅包肉总是太酸,她会皱着眉头尝一口,然后整盘推到他面前:“都给你吃,不许嫌弃。”

他从未嫌弃过。即使后来吃过无数餐厅的招牌锅包肉,他依然觉得,那些都不如晚星做的好吃。也许是因为她总会在失败后撅着嘴说“下次一定更好”,也许是因为她偷看他吃下去时紧张又期待的眼神。

“逸乘怎么不吃?不合胃口吗?”新娘的父亲关切地问。

李逸乘回过神,笑着摇摇头:“很好吃,想起一些往事。”

是啊,往事。东北的风,东北的雪,东北的锅包肉,还有他心里的那个人,都在提醒他,有些东西从未真正离开。

从哈尔滨飞回深圳的航班上,李逸乘翻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这不是工作用的,而是一本牛皮封面的手账,里面夹着几张已经泛黄的拍立得照片。

第一张是晚星二十二岁生日时拍的。她戴着纸皇冠,脸上被抹了奶油,却笑得比谁都开心。背景是学校附近那家已经倒闭的KtV,霓虹灯牌在她的头顶晕开一圈光晕。

第二张是他们第一次去海拉尔。晚星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像个圆滚滚的粽子,只露出一双眼睛,睫毛上结着冰晶。她在照片背面用娟秀的字迹写着:“和逸乘一起看过的第一场雪,2012年冬。”

第三张是空白。原本该有一张照片的位置,只剩下胶水干涸的痕迹。

李逸乘的手指轻轻拂过那个空白处。那里本该是他们唯一一张正式合影——毕业典礼那天,沈晚星穿着粉色的马甲。白色的白袖,在寝室楼前草坪上肩并肩~(?????)~

后来,他们啊……日子匆匆忙忙,他们都弄丢了彼此。消失在了数字世界的某个角落。

空乘推着饮料车经过,李逸乘要了一杯温水。四十岁之后,他开始注意养生,戒掉了晚星最爱的冰可乐和咖啡,也学会了在飞机上穿压缩袜以防水肿。这些变化悄然发生,就像他鬓角的白发,一根,两根,然后不知不觉间已经需要定期染色了。

他想起晚星总爱说:“犊子,你老了肯定是个帅大叔。”那时她二十出头,以为四十岁遥不可及,以为他们总会在一起看彼此慢慢变老。

飞机遇到气流,轻微颠簸起来。邻座的年轻女孩紧张地抓住扶手,李逸乘温和地说:“没事的,很快就过去了。”

就像人生中的许多颠簸,你以为过不去了,但最终还是过来了。只是过程中遗失了一些东西,可能是勇气,可能是天真,也可能是那个愿意在深夜陪你聊天到天明的人。

深圳的冬天没有雪,只有连绵的阴雨。李逸乘回到公司处理堆积的工作,会议室的白板上还留着他出差前画的架构图。团队里的年轻人充满干劲,讨论着最新的技术趋势和养老计划。

“逸乘,这是您要的航行分析报告。”助理小陈递来文件夹,犹豫了一下又说,“另外,周小姐问您今晚有没有时间一起吃饭。”

周小姐是合作公司的高管,三十五岁,聪明干练,对李逸乘有好感已经不是什么秘密。朋友们都说他们很合适:年龄相仿,职业背景相似,都经历过一段无果的感情,都懂得成年人之间的分寸与默契。

李逸乘看了看日程表:“帮我婉拒吧,就说我今晚有家庭聚会。”

这不算完全的谎言。他确实计划去姐姐家吃饭,虽然姐姐昨晚在电话里说:“逸乘啊,你就是不愿意给自己一个机会。”

给自己一个机会。这句话四十岁之后他听过太多次。亲戚说,朋友说,甚至连心理医生也委婉地建议过:“李先生,您不能永远活在过去。”

他没有活在过去。他清楚地知道晚星已经开始了新生活——从共同朋友偶尔的提及中,从社交网络上零碎的信息里。他知道她现在是出版社签约作家,知道她追某个知识类博主,知道她最近在研究《红楼梦》。

这些都是松儿告诉他的。松儿是晚星的闺蜜,也是他和晚星之间最后的纽带。每隔几个月,松儿会给他发条消息,通常是晚星又做了什么“离谱”的事:通宵直播,跑去深山找道士调理身体,或是突然决定要去海拉尔旅行。

“她提到海拉尔了。”李逸乘回复松儿上个月发来的消息,“你们要一起去吗?”松儿说:“拜你所赐,我没有沈晚星联系方式…”

蓝楹告诉我的,蓝楹真的很心疼晚星,她前段时间读晚星的小说呜呜呜哭。

松儿继续说:“只有晚星天天回忆,咱们都走出来了不是吗?蓝楹真的好心疼她……可是我和晚星缘分尽了,我不会再添加她联系方式了,毕竟,她初中时候就是很讨厌,讨厌还不能说,对吧!李逸乘!”

李逸乘:“确实,不太好,狗皮膏药吧……”

2025\/12\/零下二十五° 李逸乘同桌 ?.???

蓝楹很快回复李逸乘:“她说要和一个叫Juno的博主一起去。逸乘,晚星现在过得...很自由。”

自由。这个词用得精准又残忍。晚星终于活成了他曾经希望她成为的样子——不再为谁患得患失,不再小心翼翼察言观色,不再在深夜里哭着问“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是他亲手推开了她,在二十五岁那年,用最笨拙的方式,以为那是为了她好。

周末,李逸乘参加了一场大学同学的婚礼。新娘是晚星同寝室的姐妹,婚礼现场到处是他们青春的影子:当年的班级合照被做成了照片墙,签到簿上是熟悉的笔迹,甚至播放的背景音乐都是他们大学时代流行的歌曲。

“逸乘来了!”当年的班长如今已经发福,用力拍他的肩膀,“就等你了!咱们那桌就差你和晚星。”

话一出口,气氛微妙地凝固了一瞬。班长尴尬地咳嗽:“那个...晚星说工作忙来不了,托我带了红包。”

李逸乘微笑着点头,入座后平静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桌上都是老同学,大家默契地避开了某个名字,聊起工作、孩子、房价。只有当年睡在他下铺的兄弟王铮,在去洗手间的路上低声问他:“还没放下?”

“早就放下了。”李逸乘洗手,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四十岁的男人,眼角有了细纹,眼神却比年轻时更加沉静。

“放下了就好。”王铮顿了顿,“其实两个月前我在武汉见过晚星,在一个童书交流协会上。她在讲儿童绘本一些写作思路,讲得真好,台下掌声不断。”

李逸乘擦手的动作慢了一拍:“她...看起来怎么样?”

“瘦了些,但精神很好。穿一条墨绿色的长裙,短发。”王铮描述得很仔细,仿佛知道他想听什么,“结束后有好几个人找她要签名,说是她的读者。她的小说有很多小粉丝。”

“那就好。”

“她问起你了。”王铮终于说。

水龙头还在哗哗流淌,李逸乘关掉它,水流声戛然而止,洗手间里突然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问什么?”

“就问你还好不好。我说你很好,在深圳买了房。她点点头,说‘那就好’,然后就被朋友拉走了。”王峥拍拍他的肩,“逸乘,都过去这么久了,如果还能...”

“不能了。”李逸乘打断他,语气温和但坚定,“她有她的生活,我也有我的。这样就很好。”

回到宴会厅,新郎新娘正在交换誓言。新娘哽咽着说:“我愿意用我余生的每一天,证明今天的选择是对的。”

李逸乘想起自己也曾说过类似的誓言,在晚星二十三岁生日那天的海边。没有戒指,没有见证人,只有海浪声和满天繁星。晚星哭得稀里哗啦,说这是她听过最不浪漫却最动人的求婚。

后来他们为什么分手?原因复杂得连当事人都难以理清。也许是因为他工作太忙忽略了她,也许是因为她敏感多疑消耗了彼此,也许是因为年轻时的爱情本就脆弱,经不起现实一丝一毫的摇晃。

分手是她提的,在一个同样下着雨的夜晚。晚星没有哭闹,只是静静地听着他,问:“你真的想好了吗?”

他点头,喉咙发紧说不出话。

“好。”晚星转身开始收拾东西,动作缓慢但有条不紊。她带走了所有属于自己的物品,连一根发绳都没有留下,仿佛要彻底抹去在这里存在过的痕迹。

直到她拖着行李箱走到门口,才回头说:“李逸乘,我曾那么热烈的爱过你。”

隔着太平洋的潮水。

电话这头的他没有回答,以为那只是一句气话。直到多年后的某个深夜,他从梦中惊醒,发现枕边一片湿冷,才明白那不是预言,而是诅咒——一个他心甘情愿承受的诅咒。

婚礼进行到抛捧花环节,未婚的男女们聚集到台前。李逸乘站在人群外围,看着那些年轻的面孔,想起晚星曾经也站在那样的位置上,跳着脚想要接到捧花。

“给你。”一个声音在身旁响起,是新郎的妹妹,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把刚接到的捧花塞到他手里,“哥哥说您需要这个。”

李逸乘愣住了,周围的年轻人善意地起哄。他低头看手中的花束,白色玫瑰和满天星,用浅蓝色的缎带绑着,和当年晚星想接却没接到的那束几乎一模一样。

“谢谢。”他轻声说,将花小心地放在桌上。

宴会结束后,李逸乘没有立即离开,而是沿着酒店外的江边慢慢散步。深圳的夜晚灯火辉煌,江面倒映着霓虹,游船缓缓驶过,留下一道荡漾的光痕。

手机震动,是蓝楹发来的消息:“逸乘哥,晚星住院了,老毛病,心脏不太舒服。她不让告诉你,但我觉得你应该知道。”

他的心脏猛地一缩,手指在键盘上停顿良久,最终只问:“在哪家医院?严重吗?”

“不严重,观察两天就好。但她总是不注意身体,写起小说来几天几夜不睡觉。”蓝楹发来一个叹气表情,“你有空的话...算了,我知道你不方便。”

李逸乘盯着屏幕,江风带着湿气吹在脸上。他想起晚星确实有心脏方面的小问题,情绪激动时会心悸,医生嘱咐要避免熬夜和过度劳累。在一起时,他总是监督她早睡,没收她的咖啡,在她赶稿到深夜时热一杯牛奶放在桌边。

分开后,再没有人这样管着她了。

“哪家医院?”他又问了一遍。

蓝楹发来医院名字和病房号,附加一句:“她明天下午出院。”

李逸乘没有回复。他站在江边,看着对岸的灯光,想起晚星曾经说,每盏灯背后都有一个故事。那时他们刚来深圳,租住在城中村的小单间,晚上爬到天台上看夜景。晚星指着远处的灯火说:“逸乘,将来我们要在那里有一盏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

后来他确实在那里买了房,270度落地窗,可以俯瞰整个城市。但房子太大,他常常只在书房活动,其他房间空置着,连家具都没有配齐。

第二天下午,李逸乘开车去了医院。他没有上楼,只是把车停在住院部对面的路边,熄了火,安静地等待。

三点十分,他看到蓝楹扶着晚星走出来。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他也能一眼认出她——瘦削的肩膀,习惯性微微低头的姿态,长发被风吹起时用手拢到耳后的动作。

这么多年了,时间似乎对她格外宽容。她穿着米白色的针织衫和深蓝色长裙,背着一个帆布包,看起来像是刚下课的大学生。只有当她抬起头,阳光照在脸上时,李逸乘才看到眼角细密的纹路,和记忆中那个二十五岁的女孩有了区别。

蓝楹在路边打车,晚星站在一旁,仰头看着天空。天气难得放晴,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在她周身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她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嘴角微微上扬。

就是这个表情。李逸乘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晚星感到幸福时,总会这样微微仰头,闭上眼睛,像是要把这一刻永远刻进记忆里。第一次牵她的手时,她这个表情;第一次说爱她时,她这个表情;在海拉尔的雪地里,她冻得鼻尖通红,却还是露出这个表情。

一辆出租车停下,蓝楹拉开车门,晚星低头坐进去。车子缓缓驶离,汇入车流,消失在拐角处。

李逸乘仍然坐在车里,发动机没有启动。他忽然想起分手后的第二年,他也曾这样远远地看着她。那时晚星搬到了南方,他从朋友那里得知她在一家书店做签售,特意飞过去,站在书店对面的咖啡厅二楼,透过玻璃窗看她低头给读者签名,偶尔抬头微笑。

那天他买了她所有的儿童绘本,堆在酒店房间的床上,一本本翻看。晚星的文字里有她的影子。

他们相爱,争吵,分开,又在某个平行时空重逢。

沈晚星的短篇小说,最后一本书的扉页上,晚星写道:“献给所有在爱里迷路的人,愿你们最终都能找到回家的方向。”

他合上书,在凌晨三点的酒店房间里,哭得像个孩子。

李逸乘启动车子,却没有回家,而是开到了海边。深圳湾公园的栈道上,周末的游人如织。他找了一张长椅坐下,看着海对面的香港,山海之间云雾缭绕。

手机里存着晚星所有的社交账号,但他很少去看。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怕看到她现在过得不好,更怕看到她过得很好却与自己无关。这种矛盾的心理持续了十年,直到成为一种习惯,就像他习惯在雨天关节疼痛,习惯在深夜醒来再也无法入睡。

有一次,大约是五年前,他忍不住搜索了晚星的名字,发现她在一个写作论坛上发表文章,讨论爱情与自由的关系。她写道:“年轻时以为爱情是两个人的完全融合,后来才明白,健康的爱是两棵并排生长的树,根在地下紧紧相握,叶在风中各自摇曳。”

那篇文章下有几百条评论,有人赞同,有人反驳。晚星耐心地回复每一条,语气平和睿智,完全不是他记忆中那个情绪化的小女孩。

他在那个论坛注册了账号,取了个不起眼的名字,偶尔在她的文章下留言。有一次晚星回复了他:“你的观点很有意思,谢谢分享。”短短几个字,他截图保存,至今还存在手机加密相册里。

这是他们这么多年间唯一的“对话”。

海鸥在头顶盘旋,发出嘹亮的鸣叫。李逸乘从口袋里掏出那本牛皮手账,翻到空白的那一页,从夹层里取出一张小小的纸条。纸条已经脆化,边缘起了毛边,上面的字迹却依然清晰:

“小犊子,如果有一天我们走散了,就在海拉尔见吧。不管过去多少年,我都会在那里等你。——晚星”

这是他们第一次去海拉尔时,晚星写在旅馆便签纸上的话。那时她觉得这样的约定浪漫至极,像电影里的情节。他笑着把纸条收进钱包,说:“我们不会走散的。”

可是他们还是走散了。在生活的十字路口,一个向左,一个向右,谁都没有回头。

李逸乘小心地将纸条放回原处,合上手账。远处,夕阳开始西沉,海面泛起金色的波纹。他想起晚星喜欢看日落,曾说太阳下山不是结束,而是为了明天的升起做准备。

“所以离别也不是结束,对吗?”他轻声问,海风带走了话语,没有回答。

回到家中,李逸乘打开电脑,处理了几封工作邮件。窗外夜色渐深,城市的灯光一盏盏亮起。他走到落地窗前,看着自己映在玻璃上的影子——一个四十岁的男人,穿着熨帖的衬衫,头发一丝不苟,生活按部就班。

书房的架子上,摆着晚星所有的书。第一本《又》出版时,他托朋友辗转要到了签名本。晚星在扉页上写的是“给有缘的读者”,没有署名,但他认出那是她的字迹。

这些年,他看着她一本接一本地出书,从青春文学到都市情感,再到现在的玄幻小说。她的文字越来越成熟,想象力天马行空,但内核始终是关于爱与成长,关于破碎与重建。

第二本玄幻小说的预告已经发布,书名叫《执念录》。简介写道:“当时间有了裂缝,我们能否回到最初,改变那个导致分离的决定?但也许,所有的离别都是为了在更高处重逢。”

李逸乘预购了十本,准备送给公司里的年轻员工。他希望他们能从故事里学到些什么,关于珍惜,关于勇气,关于在还能拥抱的时候不要轻易放手。

电话响了,是母亲从老家打来的。

“逸乘啊,这周末回不回来?”

“妈,我这周末要出差。”他温和地打断,“下次吧。”

母亲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你都四十了,总不能一个人过一辈子。晚星那孩子...都过去这么久了。”

“我知道。”他说,“我会考虑的,只是需要时间。”

挂断电话后,李逸乘给自己倒了杯温水,站在窗前慢慢喝着。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日历提醒:松儿的生日还有两周。

他打开购物网站,浏览礼物,却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最后他关掉网页,决定这次不送礼物了,而是给松儿写一封信,告诉她这些年的变化,告诉她晚星的消息,也告诉她,有些记忆值得被好好保存,即使它们带来疼痛。

打开文档,光标闪烁,他却久久没有敲下第一个字。文字曾经是晚星的领域,她能用简单的词语编织出最复杂的情感。而他,这个理工科出身的人,总是词不达意,表达不出内心的万分之一。

“对不起。”他最终写道,然后删掉。

“希望你一切都好。”再删掉。

最终,他只写下一句:“生日快乐。愿你被世界温柔以待。”

发送给松儿后,他关上电脑,走进卧室。床头柜上摆着一个相框,里面不是照片,而是一张手绘的星空图。那是晚星画的,在他们在一起的第一个周年纪念日。她用银色的笔在深蓝色的纸上点出星座,在角落写下一行小字:“你就是我的整个星空。”

李逸乘躺下来,关掉灯。窗外的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天花板上投下微弱的光斑。他闭上眼睛,想起在医院外看到的那一幕:晚星仰起脸,闭着眼睛,嘴角带着微笑。

那样就很好。她在自己的轨道上运行,发着光,温暖着需要温暖的人。而他,在另一个轨道上,安静地守护着这份光芒,不再试图靠近,也不再奢求拥有。

想念放在心里,就像种子埋在土里,不期待开花结果,只是安静地存在着,成为生命的一部分。

深夜,李逸乘从梦中醒来,窗外下起了雨。他起身倒水,经过书房时,看到书架上那些书的轮廓,在黑暗中静静伫立。

他忽然明白,有些爱从未消失,只是转化了形态。从占有变成守望,从热烈变成恒温,从两个人的故事变成一个人的史诗。而史诗的最后一页,不是悲剧也不是喜剧,而是一行小字:

“我曾那么热烈地爱过你,这就足够了。”

雨声渐密,城市的灯火在雨中晕开,像一幅未干的水彩画。李逸乘回到床上,这次,他很快睡着了,没有做梦。

又,想念你如樱花盛开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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