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摇摇椅上面的小丸子不开森。

面具、雪与无声的呐喊

东北的冬天,天空是一种冷冽的、毫无杂质的蓝,像一块被冻住的玻璃。空气里已经有了凛冽的前调,吸进肺里,清清亮亮,又带着针尖般的刺痛。

沈晚星站在出租屋的窗前,手里捧着一杯早已凉透的咖啡,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楼下光秃秃的枝桠上。

手机屏幕还亮着,停留在某个群聊的界面。那些文字,像淬了毒的针,一根根钉在她的视网膜上——“清高”、“膨胀”、“一无是处的小可爱”,配着欢脱的表情包,仿佛一场集体无意识的狂欢,每个人都在这虚拟的火焰旁取暖,丢进去的柴禾,是另一个人的尊严。她没哭,甚至没觉得多愤怒,只是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疲倦,从骨髓里渗出来。

那个“他”,曾经戴着多么温情脉脉的面具啊。谈理想时眼里有光,论是非时义正辞严,仿佛浊世里最后一捧清雪。可面具撕下,露出的不是魔鬼,而是更令人作呕的东西——一种浑然天真的恶意,一种理直气壮的丑陋,他甚至真的相信,自己依旧是那捧清雪,只是旁人不懂欣赏。膨胀?不,那简直是核爆级别的自我增殖,吞噬了所有共情与谦卑的空间。

“怼怼至今下落不明。”她轻声念出这句话,嘴角扯出一个极淡的弧度。怼怼,那只总爱蹭她手心的流浪猫,尖牙利嘴,却会在雨天悄悄把干燥的纸箱拖到屋檐下。它不见了,就像她心里某块尖锐而真实的部分,也在这个冬天来临前,悄然失踪了。而“周帆”,那个名字,如今却在某些小圈子里响亮起来。双鱼座的男孩,心思细腻得像海底的星河,早早看透了人际的虚妄与规则的绳索,于是选择了一种清醒的疏离,活得“通透”。她懂那种通透,是用无数次深夜的自我反刍和失望换来的。塞北的雪再美,终究要化在现实的掌心里,留下一滩辨不清原貌的湿痕。

他想留在东北,或许是想守着那场最初的、未被折射过的雪吧。

而她,沈晚星,在旁人眼里,“一天天不是在发疯就在发疯的路上”。她不在乎这个评价。发疯多好啊,发疯是安全的盔甲,是合理的宣泄口。只有在“发疯”的状态里,她可以肆无忌惮地想念,可以语无伦次地关怀,可以把那些过于沉重、无法用正常语调表达的情感,包装成嘻嘻哈哈的呓语。

记忆的抽屉与限量的温柔

“该死的记忆力是有限的。”她转身离开窗边,把自己陷进柔软的旧沙发里。房间里堆满了书、未完的文稿、干枯的尤加利叶,还有各种奇形怪状、承载着记忆的小物件。记忆像个塞得太满、抽屉又有些卡顿的柜子,你想找一份重要的文件(比如明天会议的提纲,或者水电费的账单),拉开的却总是装满了青春碎片的那个抽屉。

樟脑丸混合着阳光的味道扑面而来——那是高中教室午后;耳机里忽然响起一首老歌的前奏,心脏会漏跳一拍——那是某个人的单车后座;甚至某种特定牌子的墨水气味,都能瞬间将她拽回学校图书馆的黄昏,对面坐着那个安静画画的身影……

她忙着在这些记忆的星河里打捞,为一句久远的承诺微笑,为一抹褪色的侧影叹息。至于“正事”?哦,它们被暂时搁置在现实冰冷的桌面上,蒙着淡淡的灰。不是遗忘,只是优先级被内心温柔地篡改了。在她看来,保持心灵的湿润与鲜活,比记住所有待办事项更重要。

电话就是这时响起的。铃声是她设置的,《悬崖上的金鱼姬》里波妞奔跑的旋律,欢快又充满力量。

“喂,小丸子。”接起电话的瞬间,她脸上那种游离的、略带撒娇的神情像潮水般退去,声音软了下来,像刚烤好的。

酒瓶、文档与归家的约定

电话那头是小丸子,她远方的、柔软的牵挂。小丸子的声音带着点依赖,有点委屈的鼻音,像找不到线头的毛线团。

听着那声“姐,呜呜呜呜”,沈晚星感觉心里那块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撞了一下。所有的“疯癫”,所有的冷眼旁观,所有对世界小小的恶意揣度,都在这一声里融化成了纯粹的保护欲。

“小丸子等我回家,”她的话速快了起来,带着一种江湖儿女般的爽利和笃定,“我跟小鱼儿总说好了,我拎着酒瓶子去!”

“拎着酒瓶子去”,这是她们之间的暗号。不是要去闹事,而是一种姿态——一种敞开自己,准备好倾吐与倾听,用微醺的坦诚对抗世界冰冷的姿态。酒是媒介,是勇气,也是抚慰。

“到时候我好好回忆一下那些重要的文档昂!”她故意把“回忆文档”说得像要去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那些“文档”,或许是小丸子工作中遇到的难题,或许是情感上的困惑,或许是人生岔路口的迷茫。沈晚星要把自己记忆抽屉里所有相关的“数据”——她的经验、她的教训、她旁观来的故事、她思考后的见解——统统调取出来,整理、分析、打包,变成小丸子能用的“解决方案”。

“想想你要吃啥!”她把话题转向最朴素的温暖。

“啥都行。”小丸子的回答总是这样,带着全然的信任。不是没要求,而是相信沈晚星给的都是好的。

逃逸的星与永恒的锚点

对话进行到深处,一种混合着极致温柔与极致疏离的情绪,漫上了沈晚星的心头。

“等我呀!我在一个谁都抓不到的地方!”她忽然用一种轻快又神秘的语调说道。

这句话半真半假。真的是她的心境——她暂时逃离了那些需要戴上面具应酬的人群,逃离了那些充斥着虚假的朋友圈,把自己放逐到一个精神的孤岛,一个只属于她自己的安全屋。

在这里,她可以彻底舒展,不必扮演任何角色。假的是地点,她其实就在这间看得见枯枝的图书馆里,物理上并无神秘可言。

但小丸子瞬间紧张了:“你不要吓唬我!”

听出对方声音里的担忧,沈晚星立刻换上一种孩童般的、求表扬又使坏的语气:“嘿嘿嘿,我乖不乖,我坏不坏?”她在试探,也在确认。确认自己这样“飘忽”的状态,是否还被爱着,被接纳着。

小丸子的回答是世间最智慧的温柔:“一般般吧。”不纵容她的过度自我放逐,也不否定她的暂时逃离,只是用一个略带调侃的中性评价,轻轻将她拉回地面,拉回人间烟火气的牵挂里。

仿佛在说:我看见了你的全部,好的坏的,乖的坏的,我就在这里。

这句“一般般吧”,像一枚最坚实的锚,稳稳地抛在了沈晚星时而汹涌、时而干涸的心海里。无论她这艘小船顺着记忆的风飘出多远,顺着情绪的浪颠簸得多高,这根缆绳始终牢牢地系着,另一端握在小丸子,或许还有少数几个真正懂她的人手里。

在疯癫的掩护下,深情地活着。

挂断电话,房间重新陷入寂静。窗外的天色又暗了一些,由冷蓝变成了一种温柔的黛紫。

沈晚星没有开灯。她在暮色里坐了一会儿,然后起身,打开电脑。屏幕上幽幽的光映亮她的脸,那些因为“发疯”而显得格外生动的眉眼,此刻沉淀下来,是一种全神贯注的宁静。

她开始写,或者画,或者仅仅是整理。把对“膨胀者”的冰冷观察,化作一段犀利却不为发表的寓言;把对“失踪怼怼”的牵挂,变成几句寻找启事,贴在常去的猫咪论坛;把对周帆和那片塞北雪的理解,揉进一篇随笔的底色;而更多的,是把对小丸子的承诺,那些需要用“酒瓶子”和“回忆文档”来兑现的温柔支撑,细化成脑海中的一个个步骤,等待归家那日的倾囊相授。

她的“发疯”,从来不是失控,而是一种选择。选择用夸张的言语过滤伤害,用嬉笑的态度保护柔软,用暂时的逃逸来积蓄能量。在“疯癫”的掩护下,她得以最大程度地保留自己对这个世界的深情——对真诚的渴望,对弱小的庇护,对美好的信任,对挚爱的毫无保留。

她逃离人群,是为了更好地拥抱少数人。她梳理记忆,是为了给未来的人点亮一盏灯。她看起来在无边无际地漂泊,心里却有着最清晰的地图,地图上标注的,都是她愿意为之温柔停留的坐标。

夜色完全降临,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像倒置的星河。沈晚星伸了个懒腰,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决定去煮一碗加蛋加青菜的泡面。在氤氲的热气里,她对自己,也对这个偶尔令人失望却总有点滴温暖的世界,轻轻笑了笑。

毕竟,有人等她回家,有人对她说“一般般吧”,有人需要她“拎着酒瓶子”去回忆重要的文档。这庞大的人间,于此细微处,便已值得她继续这般,“疯疯癫癫”又无比认真地,深爱下去。

而那个“谁都抓不到的地方”,既是她此刻精神自由的孤岛,也是她心中,永远为爱点亮的、永不沉没的方舟。

冬天,沈晚星爱这寂静的夜。

又,想念你如樱花盛开一般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