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她们那个年代没有火葬，村里有人去世，都是用薄皮棺材抬到后山坡埋了。

那片坡地没人打理，长满半人高的野草，坟包一个挨着一个，村里人都叫它乱坟坡。

奶奶家的土坯房在村西头，屋后隔着一片玉米地，过去就是乱坟坡。

小时候爸妈在城里做生意，我跟着奶奶过。

村里几个同龄的孩子，都是皮猴性子，天天凑在一起找刺激。

那年中元节，村里按习俗烧纸祭祖，大人们聚在祠堂抽烟唠嗑，我们几个孩子蹲在墙角百无聊赖。

虎子算是我们的头儿，他突然对我们说：“要不今晚咱们就去乱坟坡探探，万一找到铜钱啥的，咱就拿去小卖部换糖吃。”

我听了心里有点发怵，奶奶跟我说过不止一次乱坟坡里闹鬼，让我千万远离。

可架不住虎子他们挤兑，说我是胆小鬼。

我咬咬牙，揣了个手电筒，就跟着他们溜出了村。

穿过玉米地，就是乱坟坡的地界。

手电筒的光柱晃来晃去，照见一个个凸起的坟包，有的坟头还插着朽烂的木牌，上面的字都看不清了。

走在最前面的虎子突然停住脚步，他指着前面说：“你们听，是不是有哭声？”

我们赶紧屏住呼吸，果然听见一阵细细的呜咽声，断断续续的，像是个女人在哭。

我吓得腿肚子直转筋，小声说：“虎子，要不咱还是回去吧？”

虎子回头瞪了我一眼：“怂货，那哭声说不定是野猫在发春，怕啥？”

他说完就举着手电筒往前照，光柱里，一个坟包后面，好像有个白乎乎的东西在动。

我们硬着头皮往前走，越靠近，那哭声越清晰。

一阵阴风突然刮过，我猛地打了个激灵，手里的手电筒差点掉在地上，光柱乱晃间，照见旁边的一棵歪脖子树上，挂着一件破破烂烂的白衣服。

就在这时，跟在我身后的小涛“哎哟”一声。

我回头一看，他的脚被石头绊倒了，膝盖磕出了血。

我赶紧伸手去扶他，可小涛却一把甩开我的手自己爬了起来。

下一刻，他脸上竟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笑容，嘴角还咧得特别大。

我心里咯噔一下，刚想说话，前面的虎子和其他几个孩子也停住了。

他们慢慢转过身，脸上都带着和小涛一样的笑容，嘴里还发出“咯咯咯”的怪声。

我吓得浑身一僵，手电筒“啪嗒”掉在地上，光柱灭了。

周围一下子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那怪笑声越来越大。

我不敢多想，扭头就往回跑。

跑着跑着，我突然看见前面的玉米地里，站着一个白色的人影，头发披散着，遮住了脸，身上的白衣服在风里飘着，也朝着我笑。

那笑容和虎子他们的一模一样。

我赶紧挪开目光，拼了命地跑，玉米叶子刮得我胳膊腿全是血道子，可我不敢停。

终于，我看见了奶奶家的灯光。

我使出最后一点力气，冲过去拍门，嘴里大喊：“奶奶！开门！快开门！”

奶奶听见我的喊声，赶紧跑出来开门。

我一头扑进她怀里，哇哇大哭了起来。

等我哭够了，才把刚才的事断断续续说了一遍。

奶奶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她转身进屋，拿起墙上挂着的桃木剑，又抓了一把黄纸，朝着村里使劲喊了一嗓子。

很快，村里的大人们都赶来了，他们拿着锄头、扁担，点着火把，跟着奶奶往乱坟坡赶。

我因为太害怕，就留在了家里等，等着等着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我躺在炕上，浑身发软，额头烫得吓人。

奶奶坐在床边，正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往我嘴里送。

我问奶奶：“虎子他们怎么样了？”

奶奶说：“他们都平安回来了，就是回来后都跟丢了魂似的，睡一夜，醒来之后，对昨晚发生的事一点印象都没了。”

我又问：“那玉米地里的白影子到底是什么？”

奶奶没回答，只是摸了摸我的头说：“以后夜里别再去乱坟坡了。”

自那以后，我再也不敢靠近乱坟坡半步，就算是大白天路过，我都要加快脚步。

奶奶说，那天晚上，大人们赶到乱坟坡的时候，虎子他们正在刨一座坟。

后来我长大了，离开老家去城里读书，可我总忘不了那天晚上的事。

忘不了虎子他们脸上诡异的笑容，忘不了那个白色人影。

有时候我会想，那天晚上，我们到底撞见了什么？

是鬼？还是僵尸？又或者是某种精怪？

这个问题，就像一根刺扎在我心里，这辈子都拔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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