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至午时,日正当空。
吴天看着躲在一棵大树下瑟瑟发抖的黑子,眼中生不起半点怒意,只是长长叹了一口气,紧紧盯着他。
黑子听到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不禁抬头一看,发现竟是吴天三人的身影,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只见他不停地摆着手喊道:
“别怪我!我没逃跑,没逃跑……我只是想去搬救兵的,但是……但是……我……我……迷路了……”
“黑子……”墨羽翎有些心疼地看着黑子,轻声安慰道:
“没事了,黑子。我们知道,你不是逃跑,没人怪你。”
看到黑子这副样子,吴天本想像往常一样上去给他一脚,可是,一想到刚才自己不也是差点痴傻了吗?一时不禁踌躇不前起来。
这时候,苏言一步一步走到黑子面前,他盯着黑子沉声说道:
“黑子!你还在磨叽什么?刚子要回家,我们五个一起出来的,就得五个一起回去!还不快起来!”
说完话径直转身,头也不回地朝法云宗方向大步走去。吴天看了黑子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身,跟上苏言的脚步而去。
黑子从刚才看到苏言怀中的赵泽刚时就变得如同当时的吴天一样,陷入了呆滞。直到墨羽翎轻轻拉起黑子,帮他拍掉身上的杂草,他才以委屈得快要哭出来的口吻嘶声哽咽着说道:
“对不起……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突然很害怕……”
墨羽翎点点头,又微微摇头,对黑子说道:
“放心吧,黑子,我们理解。李赦太强了,你能想到跑出来比留在那里做无谓的牺牲要好得多。害怕死亡是人之常情,没人会因为你害怕死亡而责怪你,我不会,天哥跟老鼠不会,刚子更不会。对我们来说,你活着才是最好的结果。”
黑子听了墨羽翎的话神情一滞,随即双手狠狠锤击着自己的光头,痛苦地哭喊出声:“原来我是个胆小鬼!原来我是个胆小鬼啊!呜呜呜呜……我一直以为我可以为了兄弟赴汤蹈火,可……可当李赦打穿刚子的腹部……我居然怂了,我tm居然怂了啊!我恨我自己!我真的很恨我自己啊!”
墨羽翎看着逐渐陷入崩溃的黑子,不禁皱了皱眉,沉声说道:
“黑子啊,其实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死得没有价值。刚子是死了,但是他在最后还让李赦中了毒,逼退了李赦,若非如此,我们或许都活不下来。他……他是英雄,是我们的榜样。刚子希望我们都活下来,那就不要辜负他的希望,好好活下去,一直活下去!走吧,别让刚子等久了。”
说完拍了拍黑子宽阔的背脊,拉着他也朝吴天二人离去的方向赶去。
……
酉时,法云宗天权峰。
当得知赵泽刚的尸体被送回来的时候,段星河就已经飞速赶到了赵泽刚居住的小院。看着赵泽刚腹部破开一个大洞的尸体,段星河不禁异常愤怒,但作为一峰之主,还不至于连这点城府都没有。
只见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重重吐出,皱着眉头看了墨羽翎一眼,接着又望向吴天问道:
“说吧,怎么回事?泽刚……是谁杀的?”
虽然已经过去了四五个时辰,但是吴天一想起当时的情况,依然感觉脑子有些混乱,不禁求助般地看向墨羽翎。
墨羽翎对段星河行了个礼,缓缓开口,将早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当墨羽翎提到李赦的时候,段星河的眼神微微一凝,众人只觉得周围的空气突然凛冽起来,墨羽翎说话的嘴已经在呼出阵阵白气。
直到说到李赦一拳轰穿了赵泽刚的腹部时,小院中的草木竟然一瞬间全部冻结,然后碎裂成渣!
墨羽翎当即停了下来,吴天等人更是噤若寒蝉。段星河的拳头紧紧攥起,骨节因过度用力而变得煞白。只听他冰冷地问道:
“那李赦的长相你们可还认得?”
“认得!化成灰都认得!”苏言第一时间回答了出来,吴天与墨羽翎也重重点头,表示赞同。
“好!绝神谷当真欺人太甚!在我法云宗地界残杀我峰中弟子,这笔账我倒要找那李赦好生算一算!你们几人且随我去一趟紫薇峰,待我禀明宗主后再去绝神谷找那李赦!”
说罢大袖一卷,吴天四人与赵泽刚的尸体俱被一股白色的雾气包裹,随着段星河一道腾空而去。
……
戌时,紫薇峰,紫薇殿中。
龙天宝正皱着眉头倾听段星河愤愤不平的话语,此时大殿中不仅只有段星河与墨羽翎等人,还有天璇峰主庞北山、天玑峰主杜重九和开阳峰主汪劲松三位峰主也在此间。
墨羽翎心想,这三位峰主的消息真够灵通,而且也够护犊子,自己几人前脚才随段峰主进殿,他们三人后脚就跟进来了。不过他们三位的到来墨羽翎还能理解,可随之进来的一人就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只见一个穿着红金相间长裙的女子也随着三位峰主跨进大殿,此人竟是玉衡峰主柳青青。
“星河,你先冷静一下,那孩子不仅是你峰中弟子,更是我法云宗门人,要说痛惜,我的心情与你是一样的!但是,我们还不能大张旗鼓地跟绝神谷翻脸,至少现在还不到时候……”龙天沉声开口,对段星河说道。
段星河冷哼一声,“哼!还不到时候?这几十年来,绝神谷暗地里杀了我们多少门人弟子你不是不知道!现在好了,人家都明着杀进宗门地界了!我们法云宗的脸都快丢完了!还不到时候!还要等到什么时候?等他们杀到这紫薇峰下吗!等他们骑在法云宗头上拉屎吗!”
龙天宝听了段星河的话顿时为之气结,不禁大喝一声:“段星河!身为一介峰主,你怎能如此沉不住气!
那李赦尚且不到四十岁,算是你的晚辈,你好意思去找他算账?难不成你是去找他师父算账?他师父可是白虎!你打得过他吗你就找人家算账!
你也不想想,若是你找上门去再被人家打死那法云宗不是更丢脸!!!
宗门的情况你不清楚吗?势比人强,唯有忍辱负重!我身为宗主都忍得了,你有什么忍不了?”
龙天宝深深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
“后辈的恩怨还是交给后辈自己处理,若是我们的弟子争气,能杀了李赦最好,绝神谷的那些老东西也不好意思出手,这是最好的办法。所以……”说到这里,龙天宝转向墨羽翎,满含深意地看了他一眼说道:
“所以墨羽翎,你们几个听明白了吗?再有几个月就是天门大会,明年天门竞武的规模将是史无前例的,当时候,你们有的是机会挑战李赦,能不能报仇就看你们了。”
墨羽翎听了这话眼神微微一眯,重重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却在一旁响起。
“宗主,我觉得段峰主说得也不无道理,我法云宗历来与绝神谷齐名,最近几十年却是一退再退,现在人家都杀到家门口了,我们却不反击,我看宗门的威名就快要败在我们这一辈手中了!”
“柳峰主!!!请注意你的言辞!我都说了后辈的事情应该由后辈自己解决,这一点有何不妥?!”龙天的声音已经有些愤怒,同时望向下首站着的杜重九。
感受到宗主仿佛求助的眼神,杜重九有些犹豫地挠了挠头,望向身边的庞北山,却见那胖子缩着脖子,拢着袖子,也不知道眼睛睁没睁开,一副昏昏欲睡,对外界一切充耳不闻的样子。
杜重九是理解宗主苦衷的,不过他本来是听说天权峰弟子赵泽刚被人击杀,想着平日里黑子与这赵泽刚交好,怕他有个什么好歹,于是过来看看情况。不曾想遇到段星河与宗主争执反击绝神谷的事情,现在宗主要人站队了,关键柳师妹站在段星河一边,自己站宗主的话可是要得罪柳师妹的,那个疯婆娘疯起来相当麻烦啊……
杜重九不顾龙天宝的眼神,正暗自思忖,突然又一个声音自大殿门口响起,清晰地传进大殿中来。
“宗主,各位峰主。本峰主倒有一计,既能避免与绝神谷正面冲突,又能当面找回场子,可谓一举两得之法,不知各位可有兴趣听听?”
嗯?卢渊怎么也来凑这个热闹?龙天宝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脑仁都有些疼起来。几十年来,宗门死去的门人弟子不知凡几,何时曾有过如此阵仗?虽然门人弟子被杀既是宗门不幸也是宗门耻辱,但这赵泽刚的死居然能引得五位峰主齐聚紫薇殿,与我这一宗之主讨论是否要与绝神谷开战!实在是有些荒谬,简直荒谬至极!不过,卢渊从来不做没有意义的事情,他既然来了,肯定是有备而来,且听听他有什么计策好了。
于是,龙天宝说道:“卢峰主有何高见,还请来殿中一叙。”
只见卢渊迈着优雅的步子,缓缓行到柳青青身边,侧头对柳青青破颜一笑,又转头朝段星河等人纷纷点头示意后方才开口说道:
“最近几年各地妖兽实力暴涨,各个宗门在对抗妖兽方面都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年轻一辈的弟子虽有死伤但也有成长。还有18天就是我们法云宗一年一度的宗门祭祀,何不借此机会,邀请绝神谷的年轻人在我们宗门大比的时候来交流一下武学心得,既是相互学习开阔视野,也算是为明年的天门大会提前预热。我想,以绝神谷的狂妄自大,没有理由会拒绝我们的邀请。到时候,我们的后辈弟子可以在擂台上光明正大地向绝神谷发起挑战,生死相搏,互不干涉,只要能赢,那面子里子不都有了吗。”
“……”听了卢渊的话,众人一时间竟然都觉得很有道理,特别是龙天宝,眼中瞬间充满了神采,忍不住拍掌叫好,充分肯定了卢渊提出的这一计谋。只是考虑到今晚时间有些仓促,龙天宝决定第二天召集长老与各位峰主一同会晤,争取一次性通过卢渊的提议。
……
离开紫薇殿,墨羽翎、苏言二人随庞北山一道回天璇峰。一路上,庞北山几次欲言又止,于是懂事的墨羽翎看了苏言一眼后开口打破了尴尬的气氛:“庞峰主,感谢你一直以来对弟子的关心和照拂,大恩不言谢了。”
庞北山赶紧接着话茬儿说道:“墨师侄这就见外了啊,我与南宫长老一见如故,对你,我更是打心眼儿里欣赏。听小苏说你雷法已经略有小成,那也该是时候涉足风法了吧?现在的法云宗,论风修实力,宋长老排第一,我嘛勉为其难排个第二。不过宋长老闭关多年,他没法儿教你啊。我呢倒是有空,就看你愿不愿……”
“庞峰主,紫竹苑到了。庞峰主的意思我明白,墨羽翎受宠若惊,铭感五内,我对庞峰主的风法也是相当敬仰的,待我禀明师父知道,若是师父同意,说不得我会去叨扰一二。”
“哎呀!好!好!你说得有理,你先问问南宫长老,只要他同意,我那天璇殿,随时欢迎你来叨扰。”庞北山笑得合不拢嘴,说到这里,却突然正色起来。
“本以为孟昭玄是你宗门大比的一道难关,现在看来,他恐怕只能算是开胃菜了。那李赦可是绝神谷有名的天才弟子,三十岁出头儿的化劲初期,很难搞啊。以你现在的实力……话说你现在是个什么实力?”
苏言跟在庞北山身后听得嘴角直抽。他是吴天这兄弟几人中唯一知道墨羽翎底细的人,只有他真正清楚墨羽翎的师父是宗门长老南宫傲。不过他并没有因为墨羽翎长老弟子的身份而对他另眼相看,兄弟相交,论迹不论心,他看得上墨羽翎这个人就够了。只是庞峰主和邱师姐一直叮嘱自己要好生照看墨师弟,所以每次做完任务回来他都要向庞北山报告墨羽翎的情况。这次他们偷偷跑去雷池庞北山并不知情,苏言还没来得及告诉庞北山墨羽翎的进步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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