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基地的气氛凝重得像要滴出水来。

墨师、林雨、雷刚站在跑道旁，身后是一队已经整装待发的烛龙队员。

没有人说话，只有寒风的嘶吼和引擎的咆哮。

每个人都知道，这次任务可能没有返程票。

就在文烨踏上舷梯的第一级时——

“等一下！”

一个声音从基地大门的方向传来。

不是烛龙成员那种训练有素的沉稳语调，也不是机械的电子合成音。

那是一个普通的、带着些许颤抖的、属于中年女性的声音。

所有人同时转头。

基地门口，厚重的防爆门缓缓滑开一条缝。

寒风中，一个身影站在那儿，穿着臃肿的蓝色羽绒服，头上裹着厚厚的毛线帽，脸上被冻得通红。

她看起来五十多岁，身材微胖，双手紧紧抱着一个用旧毛巾包裹着的篮子。

门口的哨兵显然有些无措，想要阻拦又不敢太用力。

“阿姨，这里不能进……”

“我就说一句话！”

女人提高声音，目光越过哨兵，直直看向跑道上的文烨。

“就说一句！”

文烨停下脚步。

他认出了这个女人。

三个月前，烛龙基地在扩建地下深层防护设施时，需要招募一批本地建筑工人。

这个女人是其中一员。

她丈夫早年去世，儿子在外地上大学，她一个人住在距离基地三十公里外的科考站附属生活区，靠打零工维持生计。

她负责的是最基础的水泥搅拌工作，每天工作十二个小时，手上全是厚厚的老茧。

文烨见过她一次，是在基地的食堂。

那天她端着餐盘不小心撞到了一个研究员，把汤洒在了对方的白大褂上。

她吓得连连鞠躬道歉，几乎要哭出来。

而那个年轻的研究员只是摆摆手说“没事”，然后蹲下身帮她捡起掉在地上的馒头。

她每顿饭都只打一个馒头，一碗免费汤。

“让她过来。”文烨说。

哨兵犹豫了一下，侧身让开。

女人抱着篮子，小跑着穿过跑道。

她的脚步有些踉跄，在冰面上差点滑倒，雷刚眼疾手快扶了一把。

她道了声谢，继续跑到文烨面前。

站定，喘着气，呼出的白雾在寒风中迅速消散。

然后，她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动作。

她掀开了盖在篮子上的旧毛巾。

里面不是武器，不是机密文件，甚至不是什么珍贵的物资。

是一篮子馒头。

粗糙、手工揉制的白面馒头，因为温度已经开始变硬，表面有些地方甚至开裂了。

没有精致的造型，没有复杂的馅料，就是最普通、最家常的馒头，还冒着微弱的热气。

女人把篮子往前递了递，手在微微发抖，不知是因为冷还是紧张。

“我…我知道你们在做什么。”

她的声音不大，但在引擎的轰鸣中异常清晰。

“我在这边工作了三个月，听不懂你们说的那些词，什么逻辑、信息、深渊……但我看得出来，你们在保护我们。”

她顿了顿，眼眶开始发红。

“我儿子在外地读书，今年大三，学计算机的。

上周他打电话说，他们学校好几个同学突然‘失忆’了。

记不起家人，记不起自己是谁。

他问我咱们这边有没有这种事，我说没有。”

她的声音开始哽咽。

“我骗了他。

咱们这边也有，昨天生活区老张家的小闺女就不认识她妈妈了。

我什么也做不了，没文化，没钱，就会…就会做点饭。”

她把篮子又往前递了递，几乎要塞进文烨怀里。

“这些馒头是我昨晚蒸的，面是我自己和的，碱放得正好，不会发酸。

你们…你们要去很远的地方吧？

路上饿了吃。

我知道这不算什么，但…但是……”

她说不下去了，眼泪顺着冻红的脸颊往下淌，在脸上结成细小的冰晶。

文烨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身后的烛龙队员们也一动不动。

只有寒风还在呼啸，引擎还在轰鸣。

时间仿佛凝固了。

这个在冰原上生活了大半辈子的普通妇女，这个连高中都没读完、看不懂基地里任何一块显示屏上的数据的女人，这个在灾难面前唯一能想到的贡献就是蒸一锅馒头的母亲。

她不知道文烨要去的地方是现实与深渊的交界处，不知道他要面对的是能篡改记忆、扭曲认知的怪物，不知道这一去可能再也回不来。

她只知道，这群人在保护她和她的儿子。

而她能做的，就是让他们别饿着肚子。

沉默持续了大约五秒。

然后，文烨伸出手，接过了篮子。

他的动作很慢，很郑重，像是接过一件无比珍贵的圣物。

篮子很轻，馒头还残留着微弱的热度，透过手套传到手心。

“谢谢你。”

文烨说，声音很轻，但异常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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