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因为邓肯未说出口的沉重而变得稠密。莱恩没有继续追问,他只是坐在那里,目光落在兄弟疲惫而紧绷的侧脸上,心中那些关于他们这一行的、时常盘旋却很少宣之于口的思绪,在此刻悄然浮现。
干他们这一行,杀手,一个被浪漫化又被妖魔化的词。其实剥去那些传奇外壳,核心无非是交易、暴力与死亡。但如何在这满是血污的泥潭里保持不彻底陷入,每个人都在走自己的钢丝。
你想努力保留一点“人”的味道,不想变成彻头彻尾的怪物?那你就得准备承受内心的反噬。就像邓肯现在这样。一次恻隐之心,甚至有时只是任务目标恰好有个你会在乎的标签——父亲、儿子、某个无辜的旁观者——那份重量就会在夜深人静时找上门,冰冷地拷问你的灵魂。
你告诉自己这是“职业选择”,但心底某个角落,属于普通人的那部分,会在噩梦中尖叫。这是保持人性的代价,一种缓慢的精神凌迟。
如果你选择麻木,把每一次扣动扳机都简化为机械动作,将目标彻底物化为一串代号或一张照片上的图像…嗯,那你确实能睡得安稳些。但代价是,你作为“人”的那部分也在随之死去。你会逐渐变成一台精密的、冰冷的杀戮机器,高效,却再难感受生活的温度,与真正活着的世界隔着一层厚厚名为“职业”的玻璃。最终,你可能连自己为何活着都忘了。
更危险的是沉沦。有些人在血与火中迷失,开始享受支配生死的感觉,将杀戮本身视为乐趣或权力的证明。他们往往会给自己套上各种华丽或扭曲的外壳——复仇使者、黑暗艺术家、秩序清理者…然后心安理得走向各种极端。那是一条通往彻底疯癫或自我毁灭的单行道。
而他们三个在确保自身和家庭绝对安全是第一铁律,在此前提下,尽量不去进行额外的杀戮。不波及明确的无辜者(尽管定义有时很模糊)。这听起来有点伪善,手上沾着血却还划清界限。但这是他们自己划下的底线,也恰恰是他能在扣动扳机后,回到家中,拥抱吉赛尔,教导玛蒂尔达,与兄弟平静对饮的凭依。
底线是他们与纯粹怪物之间,那堵薄薄却又至关重要的墙。守住它,他们才能告诉自己还没彻底沦为了鲜血的奴仆。
看着邓肯此刻的痛苦,莱恩知道,他正被那道底线反噬。
威士忌的酒瓶又空了一些。邓肯的眼神开始有些涣散,浓重的疲惫和酒精一起上涌,但职业本能让他依然强撑着不愿闭眼。
莱恩无声地叹了口气,起身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一条干净的羊毛毯。他走到邓肯身边,动作轻缓地将毯子盖在他身上。
“或许,”莱恩的声音在安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温和,“你该认真考虑一下,找个能真正照顾你、让你想放下枪的人。然后,早点退休吧。以你的积蓄和本事,去个真正安静的小镇,继续当你的幼儿园老师…或者开个小店,养条狗,然后远离这些。”
邓肯没有抗拒毛毯的温暖,他任由莱恩帮他掖好边角,身体微微放松陷入沙发。他听着莱恩的话,目光望着天花板,半晌,才很模糊地应了一声,像是叹息,又像是某种遥远的向往:
“那样的话……听起来,也不错吧。”
话音落下,他的眼皮终于缓缓合上,紧皱的眉宇在睡梦中似乎稍稍舒展了一些,只是手中还无意识地攥着毛毯的一角。吉赛尔端着泡好的茶从厨房出来,看到这一幕,放轻了脚步。莱恩对她摇了摇头。
退休?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谈何容易。但至少,这个念头本身,或许能成为黑暗中一丝微弱的光,让在钢丝上行走的人,有个可以眺望的彼岸。
客厅陷入一片寂静,只有邓肯逐渐平稳下来的呼吸声。
莱恩耳廓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极其轻微,但对于他超越常人的感知而言清晰无比的动静,从门外传来——并非寻常的脚步声,而是某种收敛却依旧带着特定节奏的靠近,最后停在了邓肯的公寓门口。
莱恩瞬间抬手,对吉赛尔做了一个“噤声、警戒”的手势。吉赛尔眼神一凛,放下茶杯,身体微微绷紧,目光如鹰隼般锁定房门,一只手已悄然探向随身隐秘的武器。
沙发上,原本似乎已睡着的邓肯,在那动静停下的瞬间,眼皮也颤动了一下。
“砰、砰…砰。”
三声敲门声响起,节奏特殊,两快一慢,带着一种特定频率。
听到这个节奏,莱恩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下来,但眼中的警惕也慢慢消失,转化为了疑惑。邓肯也彻底睁开了眼睛,眼中的醉意和迷茫被熟悉的警觉取代,他撑着坐起身,毛毯滑落些许。
莱恩对吉赛尔点了点头,示意安全,但吉赛尔并未完全放松。
莱恩走到门边,没有立刻开门,而是通过猫眼向外确认了一下,然后才拧动门锁,拉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是约翰·威克。他穿着一身深色的旅行装,风尘仆仆,脸上带着长途奔波后的冷峻,手里提着一个小型的战术行李袋。他看到开门的是莱恩,那张通常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也明显掠过一丝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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