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昊可不管这些地方土豹子们的狗咬狗。
作为御膳楼的少东家,他见过的场面比这些人吃过的盐都多。
这些蝇营狗苟的破事,不是不懂,只是根本不屑于亲自下场。
他站起身,先冲田娃的方向轻轻点了点头,算是给这位镇长留了三分薄面。
“从即日起,我方御膳楼,将是朱家巨物塘的第一大股东。”
秦昊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敲在会议室每个人心上,压下了所有嘈杂
他身后一名戴着金丝眼镜气质干练的男人上前一步,将一份文件推到桌子中央。
“后续,我们将派驻专业的管理与法务团队进驻,对公司进行现代化正规化重组。
首先,朱家巨物塘这个名字将变更为巨物御膳养殖基地。”
“等一下!”
李副镇长那张猪肝色的脸再也绷不住了,他猛地一拍桌子,指着秦昊吼道。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说改名就改名,说派人就派人?
我告诉你们,巨物塘是镇里扶持的重点项目,牵扯到村集体股份,你们单方面决定,这是无组织无纪律!”
他以为搬出官面上的话术能镇住场子,然而秦昊带来的那个眼镜男只是轻笑一声,扶了扶镜框。
“李副镇长,请注意您的措辞。
首先,根据《公司法》,持有百分之五十股份的第一大股东,拥有对公司经营方向的绝对话语权,包括但不限于更名与人事任免。
其次,我们是合法合规地从朱立生先生个人手中收购股份,所有流程都将公开透明,不存在任何侵占集体资产的问题。
如果您对我们的经营方式有异议,随时欢迎您通过法律途径向我们发出律师函。”
一番话不带半点火气,却字字诛心,条理清晰地把李副镇长的路全都堵死了。
李副镇长张了张嘴,愣是一个字都憋不出来。
他那套在乡镇里横行霸道的逻辑,在真正的商业规则和法律铁壁面前,脆弱不堪。
更何况在地方上办事,哪有靠什么法律的,不都是走人情世故的吗?
这过江龙不按套路出牌啊!
秦昊像是没看见这场交锋,伸出手指,慢条斯理地继续宣布:“第二,财务必须正规化。
所有收支、投资、利润分配,都将由我们的团队接管,做到每一笔账都有据可查。
各位的股份分红,只会多,不会少。”
“第三,”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最后落在几个坐立不安的“乡贤”身上。
“我们以六点五个亿的价格,收购了朱立生先生手中百分之五十的股份。
按照这个估值,诸位如果也有意向出让手中股份,我们御膳楼很乐意接手,价格好商量。”
轰!
六点五个亿!
这个数字炸翻了所有人,在会议室里炸开。
李副镇长的眼睛一下子绿了,呼吸都变得粗重。
那几个当初投了点小钱的“乡贤”,更是激动得脸颊通红,手指都在发颤,已经在心里飞快地计算自己那点股份能换多少钱。
姜红梅脸色复杂,她代表的村集体那百分之十五,就是一点九五个亿……差不多两亿!?
这笔钱,她做不了主,但这个数字足以改变整个朱家湾的命运。
所有人的目光,有意无意地瞟向田娃。
田娃却始终沉默,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坐在角落里,从头到尾都在抽烟的朱立生。
那个原本老实巴交的小表弟,脸上依旧是那副憨厚的笑容,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但,一切都变了。
这家伙,不声不响办的好大事。
“那就这样,散会。”秦昊说完,便起身径直离去,留下满屋子心思各异、震撼到失语的人。
……
傍晚,朱立生家的院子里,难得聚齐了所有人。
老太太被父亲朱全才搀扶着,坐在正中间的太师椅上,拄着乌木拐杖,浑浊的眼睛里带着不安,扫过院子里的每一个人。
大姑朱全香、大姑父田志成、二姑朱全秀、二姑父江永年、小舅刘文强、小舅妈朱凤。
还有刘喜儿、朱小毛、朱大壮,就连二姑家那两个上蹿下跳的小屁孩,江小勇和江小雅,此刻也感受到了凝重的气氛,老老实实地坐着。
小舅刘文强一改往日的嘻哈,蹲在墙根下,一根接一根地抽着闷烟。
大姑朱全香手里紧紧攥着一块手帕,眼眶泛红。
朱立生从屋里走出来,先给老太太递了杯温水。
“奶,喝口水。”
他自己点了根烟,吸了一大口,烟雾喷出,模糊了他憨厚的脸。
“今天,我把大家叫来,是说个事。我把鱼塘的股份,全卖了。”
院子里嗡的一声。
“卖了六亿五千万!”
“啥?!”
“多……多少?!”
朱小毛“噌”地一下从地上弹了起来,绿豆眼瞪得溜圆:“妈蛋的!生子!你再说一遍?六……六个亿?!”
朱大壮也傻了,嘴巴张得能塞进去一个拳头,喃喃道:“我……我这辈子连一百万是啥样都没见过……”
大姑手里的帕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她猛地站起身,声音发颤:“生子……你……你没跟大姑开玩笑吧?”
朱立生掐灭烟头,看着众人震撼的脸,声音平静得可怕。
“钱是真的。今天叫大家来,是让你们做个选择。”他环视一圈,一字一顿。
“是跟我出去闯,还是拿钱走人,从此……相忘于江湖。”
“相忘于江湖”?!
这六个字瞬间戳进每个人心里。
院子里安静下来,只有老太太喝水的声音。
“你个混账东西!你说什么?!”
大姑朱全香第一个炸了,她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朱立生面前,指着他的鼻子,气得浑身发抖。
“相忘于江湖?朱立生,你翅膀硬了是吧!
你赚了几个臭钱,连你大姑二姑,连你爹你奶都不要了?!
你这话让你妈我在亲家面前怎么抬得起头!”
她扬起手,眼看就要一巴掌扇下去。
“姐!”朱全才一把拉住了她。
“大姑!”朱立生没有躲,只是声音沙哑地开口,“关系是关系,利益是利益,两码事……”
“我呸!”朱全香气得眼泪都下来了,“你跟我谈利益?
我是你亲大姑!从小看着你长大的!你现在有钱了,就要跟我们这些穷亲戚一刀两断?!”
“不是那么回事……”
“够了!”
一声暴喝打断了所有争吵。
蹲在墙角的小舅刘文强猛地站起来,将烟头狠狠砸在地上,眼睛通红地吼道:
“大姐!你别骂生子!你们知道他为啥要走吗?知道他为啥说出这种混账话吗?!”
他指着院子外,声音里满是压抑的怒火和悲凉。
“就因为那些白眼狼!咱们把他们当乡亲,掏心掏肺地想带他们赚钱,他们把咱们当什么?当傻子!当冤大头!”
刘文强越说越激动,把这几天听到的闲言碎语全都倒了出来。
“他们说,他朱立生算个屁,没村里那块地他能发财?就该让他把钱全吐出来,每家分一百万!”
“他们说,看他爹朱全才那牛气的样子,一个臭养鱼的,现在走路都横着走了,呸!”
“他们说,生子心都黑透了,招那几个女大学生,一个月就给两三千,糟蹋人!”
“他们还在背后咒咱们,说鱼塘迟早被国家收走,让我们一家子等着去蹲大牢!”
一句句恶毒的言语扎在院里每个人的心上大姑愣住了,二姑低头抹起了眼泪,朱全才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生子心里都清楚,他是不想让我们再受这种窝囊气!这个地方的人心,已经烂了!喂不熟了!”
刘文强吼完,颓然地蹲了下去,抱着头,肩膀一耸一耸的。
院子里,只剩下压抑的抽泣声。
许久,朱立生才重新开口,声音里带着深深的疲惫。
“我准备去羊城发展,重新开始。”
他看向众人:“我留一个亿。拿出五千万,给喜儿、小毛、大壮分了。
剩下的五个亿,愿意跟我走的,以后咱们一起干,有福同享。
不愿意走的,按人头分了这笔钱,回家过安稳日子,我绝无二话。”
“我……我跟你走!”朱大壮抹了把脸,瓮声瓮气地第一个喊道,“兄弟,老子这辈子就认你!”
“妈蛋的,算我一个!去羊城,老子还没去过大城市呢!”朱小毛也跟着叫嚷。
刘喜儿走到朱立生身边,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生子,二姑跟你去!”二姑朱全秀抬起头,红着眼睛说。
二姑父江永年憨厚地附和:“我听你二姑的。”
小舅刘文强站起身,走到朱立生面前:“你小舅我早就想出去闯了!走!咱兄弟一起去闯他个天翻地覆……”
但是这次起到调节气氛的作用,每个人都沉浸在即将去到一个陌生环境的不安中。
所有人的目光,最后都落在了大姑朱全香身上。
她想到自己儿子田娃,已经是镇里干部,不可能走。
再看看身边沉默迟疑的自己男人田志成;最后,她的目光落在被父亲搀扶着、身形佝偻的老太太身上。
老太太已经快八十了,这一走,山高路远……
朱全香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唰地一下流了下来。
她猛地一咬牙,拉住丈夫的手,像是下了天大的决心。
“走!我跟你去!妈在哪,我们就在哪!你田娃哥他自己能照顾好自己!”
老太太听着儿女们的话,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泪光,她用尽力气,用拐杖使劲敲了敲地面。
“走!都跟生子走!咱们家人……不能让人看扁喽!不能受这气。”
这一刻,院子里所有的委屈和悲伤都化作了一股拧成绳的劲。
就在这时,一个油腔滑调的声音从院门口传了进来,显得格外刺耳。
“嘿呦,都在呢?这是开家庭会议啊?这么热闹!我没有来晚吧?”
众人齐刷刷回头。
只见大舅刘文辉,那个在县城做水产生意、向来看不起他们这些穷亲戚的“笑面虎”。
此刻正梳着油光锃亮的大背头,提着几样包装精美的保健品,笑嘻嘻走了进来。
他那张笑嘻嘻的脸,在夕阳的余晖下,虚伪得让人不适,让人心里发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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