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
锁舌弹出的声音不大,但在空旷的大厅里却格外刺耳。
王大发猛地回头,那个一直对他点头哈腰的管家已经不见了踪影。
厚重的紫铜门板严丝合缝,把他和外面那个阳光明媚的世界彻底隔绝。
大厅里冷气开得很足。
这帮穿着旧夹克、浑身汗臭味的汉子,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锁门?锁门干啥?”
王大发心里有点发毛,手里那根生锈的铁棍紧了紧。
他扭头看了一眼身后那帮兄弟,胆气又壮了几分。
这可是法治社会,难不成这姓朱的还敢杀人灭口?
“朱立生!别装神弄鬼!”
王大发往地上那一滩还没干的浓痰上又踩了一脚,用力碾了碾,把那一小块价值连城的手工羊毛地毯蹭得全是污渍。
“老子今天就是来要钱的!不给钱,我们就住这儿了!吃你的喝你的,拉屎都在你家锅里!”
身后的几个混混也跟着起哄。
有的甚至把脏兮兮的胶鞋脱了,直接盘腿坐在那张意国进口的真皮沙发上,把脚丫子往茶几上一搁。
一股子酸菜缸发酵的味道瞬间弥漫开来。
朱立生坐在主位那张高背椅上,依旧没动。
他手里那根烟燃到了尽头,烟灰积了长长一截。
“小毛。”
朱立生把烟蒂按灭在那个水晶烟灰缸里,声音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去,把东西拉出来。”
朱小毛正蹲在墙角啃那一半没吃完的香蕉。
听到这话,他咧嘴一笑,把香蕉皮往那几个混混脚边一扔,转身钻进了旁边的储藏室。
没过一分钟。
“咕噜噜——”
滑轮摩擦大理石地面的声音响起。
三个半人高的银色铝合金航空箱被朱小毛拖了出来。
这箱子看着就沉,轮子压过地面留下两道浅浅的印子。
王大发一群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了过去。
那银白色的金属光泽,在水晶吊灯的照射下,透着股冷硬的高级感。
“这就是你们要的公道。”
朱立生站起身,走到茶几旁。
他抬起脚,穿着皮鞋的脚尖在那三个箱子的锁扣上依次踢过。
“啪!啪!啪!”
三声脆响。
箱盖弹开。
大厅里瞬间安静了,连那几个抠脚丫子的声音都停了。
没有杂物,没有文件。
整整齐齐,码得像砖头一样的红色大钞。
每一捆都扎着白色的银行专用扎带,上面印着红色的公章。
那是钱。
三百万现金带来的视觉冲击力,远比这栋豪宅要直观得多,那是能直接刺激肾上腺素的红色毒药。
“咕咚。”
不知道是谁吞了一口唾沫,在这寂静的大厅里清晰可闻。
王大发的眼珠子瞬间红了,那红血丝像蜘蛛网一样爬满了眼球。
呼吸变得急促,胸膛剧烈起伏,手里的铁棍都拿不稳了,“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现钱。
“朱……朱立生……你这是……”
王大发的声音都在抖,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
朱立生从箱子里随意抓起两捆钞票,放在手里掂了掂,然后像扔废纸一样,随手扔在茶几上。
“砰。”
两万块砸在桌面上的声音,沉闷,厚实。
“你们不就是想要钱吗?”
朱立生退后两步,靠在椅背上,从兜里摸出火机,“咔哒”一声点上火。
火苗映照着他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
“拿去。”
“这三百万,谁抢到,就是谁的。”
这句话像是一滴水掉进了滚烫的油锅。
“轰——!”
所有的理智在这一刻全部崩塌。
什么讨债,什么公道,什么兄弟情义,在这一箱箱红彤彤的票子面前,全是狗屁。
“抢啊!!”
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嗓子,原本还冷静思考这是陷阱的脑子直接宕机,停止运转。
十几个人疯了一样扑向茶几。
后边因为理智而迟疑的几个也被带着往前冲,实现了手脚比脑子快的羊群效应。
那张昂贵的黑金石茶几瞬间被人潮淹没。
“滚开!这是我的!”
“二狗你敢踩老子手?我弄死你!”
“别挤!给我留点!”
那是野兽夺食的场面。
有人抓住了钞票往怀里塞,还没揣热乎,就被旁边的人一拳砸在鼻梁上,鼻血喷了出来,溅在红色的钞票上,更加刺眼。
王大发毕竟身板壮实,仗着那股子狠劲,硬是挤到了最前面。
他也不管什么形象了,直接趴在箱子上,两只大手像铲子一样往怀里扒拉钱。
“都别动!我是带头的!我要拿大头!”
“大头你个头!谁抢到是谁的!”
旁边一个平日里跟他称兄道弟的小混混,此时眼露凶光,抄起地上的铁棍就往王大发背上砸。
“砰!”
王大发惨叫一声,反手一肘子顶在那人下巴上。
几颗带血的牙齿混着口水飞了出来。
大厅里乱成了一锅粥。
撕扯声、咒骂声、拳头砸在肉上的闷响声,混杂在一起。
有人被推倒,脑袋磕在茶几角上,鲜血直流,却根本感觉不到疼,爬起来继续抢。
那一箱箱整齐的钞票被扯散,红色的纸片漫天飞舞。
朱立生站在两米开外,静静地看着这场闹剧。
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平静得有些可怕。
这就是人性。
只要诱饵足够大,这帮平日里满嘴仁义道德的“受害者”,立马就能变成吃人的恶鬼。
朱小毛站在旁边,手里举着手机,镜头稳稳地对着这群正在互殴的人。
录像红点一直在闪烁。
五分钟后。
茶几被掀翻了,三个铝合金箱子也变了形。
地上到处都是血迹和散落的钞票。
这帮人也都打累了,一个个鼻青脸肿,怀里死死抱着抢来的钱,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眼神警惕地盯着周围的同伙。
王大发脑袋上破了个口子,血顺着额头流下来,糊住了半只眼睛。
他怀里抱得最多,起码有五六十万。
“都……都特么别打了!”
王大发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狰狞地笑着,露出一口染血的牙齿。
“钱到手了!走!咱们走!”
他转身就要去开门。
“走?”
朱立生把快烧到手指的烟头扔在地上,用皮鞋尖碾灭。
他往前走了一步,眼神冰冷。
“我有说过,让你们走吗?”
王大发抱着钱的手一僵,猛地回头:“朱立生!你想干啥?这钱是你自己让我们拿的!”
朱立生没理他。
他抬起手,指了指大厅天花板的四个角落。
那里,四个闪着红光的高清摄像头,正像四只眼睛,死死盯着下面的每一个人。
“看清楚了吗?”
朱立生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
“360度无死角,4K高清录像,还有录音。”
“你们非法闯入民宅、持械伤人、打砸财物,这些也就算了。”
朱立生顿了顿,语气骤然变冷。
“但这一地的一百多万,加上你们怀里抱着的。”
“这叫入室抢劫。”
“数额特别巨大。”
王大发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作为经常进局子喝茶的老油条,他太懂这个罪名的含金量了。
盗窃和抢劫,那是两个概念。
更何况是几百万的数额!
“你……你坑我们?!”
王大发怀里的钱有些烫手,抱也不是,扔也不是,脸上的贪婪瞬间变成了极度的恐惧。
朱立生转头看向朱小毛。
“小毛,报警了吗?”
朱小毛嘿嘿一笑,把手机屏幕亮给众人看。
上面显示着跟110的通话记录,通话时长:3分42秒。
刚刚结束。
“刚才你们抢钱抢得最欢的时候,警察叔叔可是听完了全程直播。”
朱小毛晃了晃手机,语气欠揍得很。
“这会儿,警车应该已经进小区大门了。”
“哐当!”
不知道是谁手里的铁棍掉在了地上。
接着是钞票落地的声音。
一个胆小的混混直接把怀里的钱扔了出去,两腿打颤,一股尿骚味顺着裤腿流了下来。
“生……生哥!我错了!我就是来凑热闹的!我没想抢啊!”
“这钱我不要了!我一分没拿!”
心理防线一旦崩塌,就是多米诺骨牌。
刚才还凶神恶煞的十几个汉子,现在一个个面如土色,甚至有人当场跪下来磕头。
王大发靠在门板上,浑身抖得像筛糠。
完了。
全完了。
这要是进去了,没个十年八年别想出来。
朱立生走到王大发面前,捡起地上那根染血的铁棍,在手里掂了掂。
冰凉的铁棍贴上王大发那张满是油汗的肥脸,轻轻拍了拍。
“想坐牢吗?”
王大发拼命摇头,头摇得像拨浪鼓,脸上的肥肉乱颤。
“那就老实交代。”
朱立生微微弯腰,盯着他的眼睛,声音低得只有两个人能听见。
“谁让你们来的?”
“谁告诉你们我住这儿的?”
“谁给你们出的主意,让你们来找我闹事?”
三个问题,刀刀致命。
王大发咬着嘴唇,眼神闪烁。
他在权衡。
那个人虽然也是个狠角色,但那是以后。
现在的朱立生,是要让他把牢底坐穿的活阎王。
“是……是李副镇长!”
王大发声音都在哆嗦,一股脑全吐了出来。
“李国富!是他让我们来的!他说只要把事情闹大,让你在城里待不下去,你就会回村里接那个烂摊子!”
“他还说……说你现在有钱了,随便讹一点都够我们花一辈子……”
朱立生直起身子,脸上没有意外,只有意料之中的冷笑。
李国富。
三道湾镇那个笑面虎副镇长。
当初承包鱼塘的时候没少吃拿卡要,现在看鱼塘烂了,怕担责任,就想把他这个“前任”拉回来顶雷。
这算盘打得,隔着几百公里都听见了。
“行了。”
朱立生把铁棍扔回地上,“当啷”一声。
他转身看向那群还在磕头的混混。
“把地上的钱,都给我捡起来,装回箱子里。”
“少一张,你们就多判一年。”
所有人如蒙大赦,手脚并用在地上爬,疯狂地捡钱,连掉在沙发缝里的硬币都没放过。
不到三分钟,三个箱子重新装满。
虽然乱了点,但一张没少。
“生……生哥,装好了,我们能……能走了吗?”
王大发哈着腰,一脸讨好,那模样比家里的哈巴狗还乖。
朱立生没说话,从箱子里拿出一沓沓整封的钱。
不多,一人一万。
“这叫路费。”
朱立生把钱扔给朱小毛,让他发下去。
“拿着这点钱,回去告诉那个李国富,他的这份大礼,我朱立生收到了。”
“我会亲自回去‘感谢’他。”
王大发愣住了,手里捏着那一万块钱,感觉像是在做梦。
刚刚还是要送他们坐牢的阎王,怎么转眼又给钱?
“怎么?嫌少?”朱立生挑眉。
“不不不!不少!谢谢生哥!谢谢生哥!”
王大发连连鞠躬。
朱小毛这时候凑过来,把手机再次举起来。
“刚才发钱的时候,每一个人拿钱的画面,我都录下来了。”
“包括你们供出李国富的那段录音。”
朱小毛笑得像只小狐狸。
“拿了钱,你们就是证人。”
“要是回去敢乱说话,或者到时候不帮生哥指证那个李国富……”
朱小毛没往下说,只是指了指那三个装满钱的箱子。
“入室抢劫这顶帽子,随时都能再扣回来。”
王大发只觉得后背发凉,冷汗把内裤都浸透了。
这哪里是路费。
这是把他们跟朱立生绑在一条船上的投名状!
拿了这钱,他们就是朱立生手里的枪,指哪打哪。
如果不听话,那就是把柄,是送他们进监狱的催命符。
高。
实在是高。
“明白!生哥您放心!回去我们就找那个李国富要说法!是他坑我们在先!”
王大发这会儿脑子转得飞快。
反正两边都不是好人,那就只能跟这个更狠的混了。
这时候,外面传来了警笛声。
由远及近,刺破了别墅区的宁静。
“警察来了,该怎么说,不用我教吧?”
朱立生坐回沙发上,重新点了一根烟。
“懂!都懂!”
王大发点头如捣蒜。
“我们是来谈业务的!产生了点误会!已经解决了!”
……
半小时后。
几辆警车闪着警灯离开了御海湾壹号。
那群混混被带回去做笔录,当然,罪名变成了“寻衅滋事”,拘留个几天就能出来。
大厅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除了那被踩脏的地毯和还在发酵的酸臭味,一切仿佛都没发生过。
菲佣们正趴在地上,一点点清理着那些泥脚印。
朱立生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外面那片被他爸种满了大葱的花园。
葱叶子在风里摇晃,绿得发亮。
“嗡——嗡——”
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朱立生掏出来看了一眼。
来电显示:田娃。
那个在县城体制内混得风生水起,从来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大表哥。
朱立生按下接听键,把手机贴在耳边。
那一头,田娃的声音不疾不徐,一如既往的沉稳。
“生子,听说大发去羊城找你了?”
“嗯。”朱立生看着窗外,语气平淡,“刚送去局子喝茶。”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似乎是在消化这个信息。
随即,田娃笑了一声,笑声里带着几分意料之中的玩味。
“我就知道那帮泥腿子在你手里讨不了好。”
“不过生子,这只是开胃菜。”
田娃的声音压低了几分,透着一股子阴恻恻的寒意。
“巨物塘被折腾完了!”
“李国富这次是铁了心要找人背锅。”
“你准备什么时候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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