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徽州大学,冬日的严寒尚未完全退却,春意却已倔强地从各个角落探出头来。积雪消融,露出底下湿漉漉的、渴望呼吸的泥土,光秃的枝桠上鼓起密密麻麻的、饱含生机的嫩芽,像无数只窥探世界的眼睛。天空却时常是灰蒙蒙的,阴雨绵绵,带着料峭的春寒,风吹在脸上,依旧带着刺骨的凉意。空气潮湿清冷,混合着泥土的腥气和水汽的氤氲,一种万物复苏前的、压抑而又充满张力的氛围弥漫在校园里。对于大四下半学期的学生而言,这个春天,无关风月,只有一场接一场的、关乎前途的硬仗。
林夜的生活,像一张被拉满的弓,紧绷到了极致。考研初试成绩悬而未决的焦虑,与繁重的毕业设计压力交织在一起,像两座大山,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宿舍、图书馆、食堂,三点一线的生活单调得如同精密仪器,每一天都被切割成以小时为单位的学习任务。桌上堆满了写满演算过程的草稿纸和专业书籍,咖啡杯里的残渍从未干透,眼下的青黑昭示着无数个挑灯夜战的凌晨。与洛薇薇的远距离联系,成了这片灰色调生活中唯一的光源,却也时常因为时差、忙碌和信号问题,变得断断续续,如同风中摇曳的烛火,温暖却飘忽不定。
洛薇薇抵达大洋彼岸已近两个月,逐渐适应了新的学习节奏,但压力有增无减。高强度的课程、全新的研究环境、语言文化的隔阂,以及独立生活的琐碎,都消耗着她大量的精力。他们的联系,不可避免地进入了“战时”状态。视频通话的次数锐减,时长缩短,常常因为一方要上课、另一方要熬夜复习,或者仅仅是信号不佳而仓促结束。文字信息成了主要的沟通方式,内容也更加务实、简洁,甚至有些……干瘪。
“刚开完组会,被导师问了,有点懵。你那边几点?复习怎么样了?”——洛薇薇的信息,常常在北京时间的深夜抵达。
“凌晨一点。还在啃政治大题。别慌,慢慢消化。”——林夜的回复,带着浓重的倦意。
“这边下雨了,好冷。想喝热汤。”——她偶尔流露的脆弱。
“心疼。泡杯热牛奶暖暖。我这边倒春寒,也冷。”——他笨拙的安慰。
“模拟考分数出来了,不太理想,烦躁。”——他难得的情绪宣泄。
“正常,模拟而已,找到问题就好。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她理性的分析。
没有时间卿卿我我,没有精力分享细碎日常,所有的交流都像战地简报,直奔主题,互相打气,然后各自继续投入眼前的“战斗”。那种恋爱初期的甜蜜和悸动,被一种更深沉的、类似于“战友”的情谊所取代。他们清晰地知道对方正在经历的艰难,也明白彼此都需要全力以赴,才能在这条布满荆棘的路上走下去。这种理解,成了支撑他们穿越这段艰难时光最坚实的力量。
然而,距离和压力之下,摩擦和误解也悄然滋生。一个周五的晚上,林夜刚结束一场极其不顺利的模拟面试,心情低落到了极点。回到冰冷的宿舍,打开电脑,想跟洛薇薇视频,哪怕只是看看她的脸,寻求一点慰藉。等了很久,拨通的提示音响了数次,才被接起,画面卡顿,洛薇薇的背景是嘈杂的图书馆,她戴着耳机,眉头紧锁,语速很快:“林夜?不好意思,我在赶一份明天要交的报告,特别急,只能聊五分钟。”
屏幕里她疲惫而焦灼的脸,和耳边她公事公办的语气,像一盆冷水,浇灭了林夜心中最后一点期待的火星。他原本准备好的倾诉堵在喉咙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讷讷地说:“哦……好,那你先忙。”
“你没事吧?听起来情绪不高?”洛薇薇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但目光仍时不时瞟向电脑屏幕。
“没事,就是有点累。你忙你的,我先挂了。”林夜匆匆说完,不等她回应,就切断了视频。
巨大的失落感和委屈瞬间将他淹没。他需要她的时候,她却连五分钟都不能完整地给他。他知道她忙,理解她的压力,但那一刻,孤独和无助感还是像潮水般将他吞噬。他烦躁地合上电脑,把自己埋进被子里,一夜无眠。
第二天,他收到洛薇薇凌晨发来的长篇信息,解释了昨晚的紧急情况,道了歉,并关心了他的状态。林夜看着那条充满理性解释和歉意、却唯独缺少了他最需要的情感共鸣的信息,心里像堵了一团棉花,闷得发慌。他草草回复了“没事,理解,你忙”,便再无心深聊。接下来的几天,两人的联系降到了冰点,信息寥寥,语气客气而疏远。
这种僵局,在一个意外的事件后被打破。林夜的毕业设计遇到了一个棘手的技术难题,卡了好几天,求助无门,情绪濒临崩溃。一天深夜,他对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代码,几乎要放弃时,手机响了,是洛薇薇发来的一个文件传输请求和一条信息:“刚看到一篇你们领域顶会的论文,里面有个模型思路可能对你那个问题有启发,你看看附件。希望能帮上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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