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丘的夜色,与九重天是截然不同的。
九重天的星月清冷高悬,带着不容亵渎的疏离;而青丘的夜空,星子仿佛触手可及,月光如水银般流淌过狐狸洞前的萋萋芳草与潺潺溪流,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白浅回到青丘已有月余。外界关于她与天族太子婚约解除的议论尚未完全平息,但在狐帝白止和几位兄长的庇护下,青丘境内倒是一片宁静,无人敢在她面前嚼舌根。她每日里或是去折颜的十里桃林讨几壶桃花醉,或是陪着迷谷打理狐狸洞的事务,看似恢复了往日青丘女君闲散慵懒的生活。
只是,那眉眼深处沉淀的寂寥,却骗不过至亲之人。
今夜,她摒退了迷谷,独自一人坐在狐狸洞外溪边的青石上,抱着一坛折颜新酿的、后劲格外足的桃花醉,仰头望着漫天星辰。酒液甘醇,入口绵甜,却暖不了那颗仿佛被掏空了一角的心。
“不必再见……”她低声重复着自己当日决绝的话语,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说得那般干脆,可这心绪,为何总在不经意间,被那道玄色身影搅乱?
正当她思绪纷飞之际,身后传来极轻微的脚步声。能如此悄无声息靠近她而不被立刻察觉的,这四海八荒也没有几个。
她没有回头,只是握着酒坛的手,微微紧了一下。
来人停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沉默着。夜风带来他身上清冽的气息,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以及风尘仆仆的疲惫。
“深更半夜,闯我青丘女君的居所,天族太子殿下好大的规矩。”白浅终于开口,声音带着几分酒后的慵懒,听不出喜怒。
身后的人,正是夜华。
他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在月光下仿佛随时会羽化登仙而去,心中一阵抽痛。他刚从北荒归来,那里刚刚经历了一场与魔族残余势力的恶战。他身上带着伤,尚未好好处理,便迫不及待地来到了这里。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只是在生死一线间,脑海中唯一的念头,便是再见她一面。
“我……”他的声音因伤势和连日奔波而有些沙哑,“路过青丘,顺道……来看看。”
白浅嗤笑一声,终于转过身来。月光下,她容颜绝丽,眸光清冷,落在他略显苍白的脸上,以及那即便刻意掩饰,也依旧能看出不妥的站姿上。
“顺道?”她挑眉,“殿下这路顺得可真是曲折。北荒的战事,结束了?”
夜华抿了抿唇,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目光沉沉地凝望着她,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你……在青丘,可还安好?”
“劳殿下挂心,好得很。”白浅晃了晃手中的酒坛,“比在天宫时,自在多了。”
她的话语像带着细小的刺,扎得夜华心口闷痛。他向前走了两步,在她身旁坐下,距离不远不近,恰好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桃花香气。
“那就好。”他低声道,目光落在她怀中的酒坛上,“少喝些,这酒后劲大。”
白浅侧头看他,忽然将手中的酒坛递了过去:“殿下征战辛苦,不如也饮一口,驱驱寒?”
夜华看着那递到面前的酒坛,坛口还残留着她唇瓣的温度与湿意。他几乎没有犹豫,接过酒坛,仰头便灌了一大口。辛辣与甘甜交织的液体滑入喉中,灼烧着胃腹,也似乎熨帖了某些难以言说的渴求。
“好酒。”他将酒坛递还,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两人皆是一顿。
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微妙。不再是针锋相对的疏离,也不是刻意维持的平静,一种难以言喻的、带着伤感和暧昧的气息在两人之间流淌。
“你的伤……”白浅的目光落在他玄色衣衫上某处颜色略深的地方,那里,血腥气最浓。
“无碍。”夜华轻描淡写。
白浅却不理会他的搪塞,伸出手,指尖凝聚起淡淡的仙力,轻轻点向他肋下。夜华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却没有避开。
仙力探入,白浅的眉头微微蹙起。伤势不轻,魔气侵蚀了经脉,虽不致命,但若不好生调理,必留隐患。他就是这样,带着一身伤,从北荒“顺道”来了青丘?
“逞强。”她收回手,语气听不出情绪,却从袖中取出一个莹白的小玉瓶,塞到他手里,“折颜炼的丹药,对内伤和魔气侵蚀有奇效。”
夜华握着那尚带着她体温的玉瓶,心头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与暖意交织翻涌。他珍而重之地将玉瓶收起,低声道:“多谢。”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溪水潺潺,虫鸣唧唧,星空浩瀚,一切都静谧美好得不真实。
“明日……”夜华忽然开口,声音低沉,“我要去若水之滨。”
白浅执酒坛的手顿在了半空。若水之滨……那是当年父神镇压擎苍元神的地方,也是七万年前,墨渊以身祭东皇钟的战场。如今,天地异动,封印不稳,擎苍破钟在即。夜华此去,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最终决战。
四海八荒所有知情者心中都绷紧的一根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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