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霄殿内,终年缭绕的清淡冷香,第一次被极淡的血腥气与药草味打破。
云床之上,白浅深陷在柔软的云被中,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已趋于平稳。墨渊亲自调配的灵药药性温和却霸道,正持续不断地修复着她受损的经脉与耗竭的心神。然而,她睡得并不安稳,眉心微蹙,偶尔会无意识地发出模糊的呓语,像是在与什么无形的东西抗争。
墨渊没有离开。
他静坐于离云床不远处的玉榻上,看似闭目调息,修复着自身并不算轻的伤势,实则神识始终分出一缕,如同最细密的网,轻柔地笼罩着云床上的身影,感知着她每一丝细微的气息变化。
殿内静得能听见烛火芯子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师父……快走……”
又是一声模糊的、带着惊恐的梦呓,声音细弱,却清晰地撞入墨渊的识海。他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她紧攥着云被、指节发白的手上。
这样的梦呓,在她昏迷及沉睡期间,他已不是第一次听见。每一次,都伴随着她魂魄深处那股难以言喻的悲恸与恐惧,仿佛经历过无数次生离死别。
他起身,走到云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少女蜷缩的姿势带着缺乏安全感的脆弱,与白日里那个在秘境中决绝地环住他脖颈、将力量渡给他的身影判若两人。
指尖微动,一股精纯柔和的神力自他指尖流淌而出,如同温润的溪流,缓缓注入她的眉心。这不是疗伤,而是更耗费心神的安魂之术,旨在抚平她神魂深处因梦魇而起的波澜。
神力过处,白浅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攥着云被的手也微微松开,呼吸变得愈发绵长深沉。
就在墨渊准备收回手时,沉睡中的白浅仿佛感知到了这份令人安心的气息,无意识地侧了侧身,脸颊轻轻蹭到了他尚未完全收回的指尖。
那触感,温软,细腻,带着活生生的暖意。
墨渊的手指猛地一僵,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缠绕,定在了半空。数十万年的清修,早已让他心若冰镜,不起波澜。可此刻,指尖那一点细微的、不属于自己的温度,却像是一颗投入古井的石子,荡开了圈圈难以平息的涟漪。
他应该立刻收回手的。
这是不合礼数的,逾越师徒界限的。
然而,他的指尖却违背了理智的指令,非但没有收回,反而鬼使神差地、极轻极缓地,拂开了她颊边一缕被冷汗濡湿的碎发。动作轻柔得近乎……贪婪。
“唔……”她在睡梦中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仿佛雏鸟找到了温暖的巢穴,竟循着那令人安心的源头,将脸颊更深入地埋入了他微凉的掌心。
轰——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墨渊坚固的心防上,敲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掌心的触感变得无比清晰,她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皮肤,带来一阵陌生的、令人心悸的麻痒。他甚至可以清晰地数清她长而卷翘的睫毛,看清她苍白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
一种从未有过的、强烈的保护欲和某种更深沉的、被他刻意忽略的情感,如同挣脱了枷锁的猛兽,在他心底疯狂叫嚣。
他就这样僵立在床边,任由她枕着自己的手,许久未曾动弹。殿内的时光仿佛凝滞,只剩下两人交织的呼吸声,和那在寂静中疯狂滋长的、不可言说的情愫。
……
殿外传来了极轻微的脚步声,是叠风。
“师尊,”叠风的声音隔着殿门响起,带着恭敬与一丝担忧,“药阁长老已为众弟子诊治完毕,大多为皮肉伤及灵力损耗,魔气已驱散,并无大碍。只是……长衫师弟伤及肺腑,需静养一段时日。”
墨渊沉默了片刻,才开口,声音比平时更低哑几分:“知道了。用最好的药,务必让他痊愈。”
“是。”叠风应下,迟疑了一下,又道:“天宫方才派了使者前来,询问秘境之事,并……提及瑶光上神似乎对日前拒婚之事颇为不满,在天帝面前多有微词。”
墨渊的眼神瞬间冷了下去,周身气息微沉。他小心地将自己的手从白浅脸颊下抽出,为她掖好被角,动作自然得仿佛已做过千百遍。
“回复天宫,秘境之事乃昆仑虚内务,不便外传。至于瑶光,”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她的情绪,与昆仑虚无关。”
“弟子明白。”叠风领命,脚步声渐渐远去。
殿内重新恢复寂静。
墨渊转身,目光再次落回白浅沉睡的容颜上,眸中的冰冷已化为复杂的深沉。天族的试探,瑶光的纠缠,秘境的异变,以及……怀中这个谜团重重的小徒儿。
一切,似乎都因她而起,又或将因她而走向未知。
他走到窗边,负手而立,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秘境中那双猩红的眼眸,那充满贪婪与算计的意念,还有白浅魂魄深处那与东皇钟同源的寂灭道韵……这些线索如同散落的珠子,需要一根线将它们串联起来。
而他能感觉到,那根线,就在司音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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