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楼，议事堂

烛火摇曳，将室内众人的影子拉长，投在冰冷的石壁上，微微晃动，仿佛蛰伏的兽。空气凝重，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墨香与铁锈混合的气息。

姜玖坐在主位，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紫檀木椅的扶手。半步合道境的气息虽刻意内敛，但那无形的威压仍让在座诸位燕云楼核心感到心悸。自从姜世渊彻底撕破脸，他便不再隐藏，混元道体带来的渊深如海的力量在经脉中奔流。

“楼主，”开口的是堂主唐少卿。他一袭白衣，纤尘不染，手中折扇轻合，面容俊雅，声音温润如玉，但眼神却锐利如鹰，“根据各地暗桩汇报，陛下……姜世渊调动永州、凉州等地边军、飞舟舰队以及东海水师已经集结完毕。粮草、灵石补给正在向几个特定军镇集结。几日后便要正式御驾亲征。”

姜玖眼神未动，只是敲击扶手的节奏略微一缓。“预料之中。他既能与虎谋皮，害我母族，背信弃义于鬼魔族，也不足为奇。花姨那边有什么消息？”

坐在他旁边的花瑶，依旧是那副慵懒中带着几分偏执阴郁的模样，

“小玖放心，我们安插在典属院和户部的人，会全力拖延、误导他们的物资调配。不过，皇帝这次动用的是他直属的‘炎龙军’和几位心腹将领，效率极高，想要完全阻挠，难度不小。”

她顿了顿，抬眼看向姜玖，眼神复杂，“你和她……还好吗？” 这话问得突兀，其他人听到后一时不明白什么意思。

只有唐少卿心中不知道在想什么。

姜玖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随即被冰封。“多谢花姨担心，皇姐和我感情很好。”

毕竟他的皇姐已经越来越听话了。

花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便继续把玩着手中的玩偶。

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眼下当务之急，是确保燕云楼在接下来的动荡中屹立不倒。罗坦。”

坐在稍远位置，一个穿着粗布麻衣，手指沾着些许油污的中年汉子立刻挺直了腰板。“楼主，您吩咐。”

“新型灵能炮的量产，进展如何？”

罗坦脸上露出些许难色，但更多的是兴奋：“回楼主，核心阵法铭刻已经优化，产能提升了三成。需要一种名为‘幽昙铁’的稀有金属，存量不多，采购容易被盯上。”

“简易一些的灵能炮已经可以初步量产”

“幽昙铁的事情，让外堂想办法，通过黑市、古族商会等多渠道，分散收购。”姜玖看向一旁一位沉默寡言，面容普通的男子，“张绍，这事你负责，务必隐秘。”

财务堂堂主张绍在听到之后起身拱手道，：“明白楼主。”

右护法范萌萌，身材魁梧如山，声若洪钟：“楼主，皇帝老儿既然把咱们列为叛徒，肯定不会善罢甘休。除了明面上的军队，暗地里的影卫、供奉阁的那些老怪物，恐怕也会出动。咱们各处的据点，得加强戒备。”

左护法刘然接口，声音阴柔：“范兄所言极是。我已加派了巡逻人手，各处暗哨也增加了三班轮换。只是……楼主，我们是否需要联络其他势力？”

“这一点我会联络的，你们先暂时不用。”姜玖回答道。

“进来。”姜玖道。

石门滑开，走进来的是刚刚换回一身男装，但脸上红潮未完全褪去的七皇子姜念。他低着头，脚步有些匆忙，似乎想尽快融入角落的阴影里。

“小念？”姜玖看到他，略显诧异，“你上哪去了？脸怎么这么红？”

姜念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颤，猛地抬头，对上姜玖探究的目光，又迅速垂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那声线虽刻意压低，仍难掩柔美：“没……没什么！三哥。就是……就是方才练功有些急，气血上涌罢了，歇息片刻就好。”

他心中早已擂鼓大作，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再次浮现方才在醉香楼后巷，与李怀之那阴差阳错的一吻。那柔软的触感，温热的气息，还有李怀之那双震惊、迷茫却又带着一丝……眷恋的眼眸，如同烙印般刻在他脑海里。他拼命告诉自己那只是意外，是失误，但脸颊却不争气地愈发滚烫。

姜玖此刻心绪主要系于楼中事务，见姜念如此说，虽觉他神态有异，也只当他是修炼出了岔子或是少年心事，并未深究，只是点了点头：“嗯，自己注意分寸。过来一起听吧。”

姜念如蒙大赦，连忙走到姜玖身侧下首的位置坐下，低眉顺眼，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将那些纷乱旖旎的思绪强行压下，专注到眼前的会议上。

而与此同时，相隔数十条街巷的一处清雅客栈院落中，李怀之的心情远比姜念要复杂百倍。

他独自站在院中一株古槐下，手指无意识地反复抚过自己的唇瓣，那上面仿佛还残留着某种甜丝丝、柔软到不可思议的触感。

他竟然……又亲了他？在明明已经知道“蒋萍”就是大炎王朝的七皇子姜念之后，在对方坦承身份，两人都处于震惊、尴尬与某种难以言喻的微妙情绪中时，因为一个意外的踉跄，双唇再次相贴。

这一次，没有昏迷，没有全然的无知无觉。他清晰地感受到了那份悸动，以及……内心深处并未升起的厌恶，反而是一种让他心惊的留恋。

“李师兄这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不远处，武当山的四弟子张松山挠了挠头，看着槐树下的背影，低声问旁边的师妹莫小溪。

莫小溪不过十五六岁年纪，，眼珠滴溜溜乱转，一脸古灵精怪。“谁知道呢？许是一时接受不了现实吧？心心念念的蒋姑娘，忽然变成了男儿身的七皇子，换谁也得懵圈几天吧？”她说着，模仿着大人老气横秋的语气。

张松山表示认同，但又疑惑：“那他老捂着嘴干嘛？”

莫小溪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见到李怀之的手指又抚上了唇角。她眼睛一亮，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扯了扯张松山的袖子，压低声音，带着坏笑：“师兄，你说……有没有可能，他俩不止是相认，还……亲上了？”

“啊？”张松山愕然，瞪大眼睛，“别瞎说！他俩都是男的！”他作势要敲莫小溪的额头。

莫小溪灵活地躲开，撇撇嘴：“两个男的怎么了？师兄你忘了？之前在三仙岛，那个王玉阳偷偷录下的影像里，李师兄亲的，不就是当时昏迷的七皇子殿下嘛！当时他不知道而已！”她说着，自己也忍不住嘿嘿笑了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笑容颇为“猥琐”。

张松山被她一提醒，也猛然想起那段被王玉阳当趣闻分享的“黑历史”，再看李怀之那失魂落魄、偶尔抚摸嘴唇的模样，脸上也渐渐浮现出恍然又八卦的神情，摸着下巴：“嘶……你这么一说，还真有可能啊……他俩这缘分，啧啧。”

两人对视一眼，看向李怀之的背影，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嘿嘿”笑容。

李怀之被这笑声惊扰，从纷乱的思绪中回过神，转过头，便看见两张写满八卦和坏笑的脸。他眉头一皱，有些不自然地板起脸：“笑什么？收拾一下，我已经打听到宋师兄的下落了，这就去寻他。”

张松山和莫小溪闻言，立刻收敛了笑容，露出惊喜之色。他们此行冀州，首要任务便是寻找大师兄。

莫小溪眼珠一转，却又按捺不住好奇，凑近几步，贼兮兮地问：“李师兄，不知那位姜……姜哥哥，对你怎样啊？”她刻意在“哥哥”二字上咬了重音，“虽说他是男子，可那相貌，那身段，那声音，比许多女子还要动人呢！你……就没动点心？”

张松山也立刻竖起耳朵，满脸期待地看着李怀之。

李怀之脸色一沉，耳根却有些发热，斥道：“胡说什么！我……我怎么可能喜欢男的！莫小溪，你再乱嚼舌根，休怪我不客气。”语气虽凶，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底气不足。

莫小溪吐了吐舌头，悻悻地缩回头，不敢再明目张胆地调侃，但那双灵动的眼睛里，分明写着“我不信”。

李怀之不再理会他们，转身率先向院外走去，步伐看似稳健，心湖却已被彻底搅乱。

他不断告诉自己那只是意外，是错觉，他李怀之，龙虎山掌教亲传，怎会对一个男子心动？但脑海中那道身着男装却依旧清丽脱俗、眼含羞涩与慌乱的身影，却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他未曾察觉，有些种子，一旦落下，便悄然生根。

……

大炎皇朝，安京城，养心殿。

皇帝姜世渊负手立于巨大的堪舆图前，目光锐利如刀，落在标注着“东洲鬼魔族”的区域。他身后，心腹将领曹瞒单膝跪地，声音洪亮地汇报：

“陛下，永州、凉州、邕州等地边军，以及‘炎龙’、‘破风’两支飞舟舰队，东海第三、第七水师军团，均已部署到位，物资补给已完成七成。只待陛下一声令下，便可挥师东进，必能一举突破鬼魔族防线，直捣黄龙！”

姜世渊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那笑容里充满了野心与冷酷。“好！鬼魔族供奉的那位魔神传承，应该为我大炎所得！姜玖那个逆子……朕也不会放过他，待朕取得魔神的力量，他们那也跑不了。”

……

距安京城数万里之遥，玄天宗深处，一间灵气氤氲却又隐隐透出黑气的闭关密室内。

林浩天猛地睁开双眼，瞳孔深处闪过一丝猩红与暴戾。他英俊的面容因极致的恨意而微微扭曲。

“消息确认了？”一个沙哑、阴森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响起，那是依附在他灵魂上的鬼魔族长老鬼熵，“姜世渊这个卑鄙小人！竟敢背信弃义，妄图入侵我族，抢夺魔神传承！”

林昊天对鬼魔族的存亡并不关心，他此刻满腔怒火，皆因另一人而起。“姜玖！又是姜玖！若非因为他，我岂会落到这般田地！”

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下身，那里空荡荡的，是他此生最大的耻辱和痛苦。那次针对姜玖的伏杀，最终却让他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不仅身受重创，更被鬼熵趁虚而入，诱其入魔，甚至……失去了男性的象征。

鬼熵的声音充满蛊惑：“恨吗？想报仇吗？想恢复完整之身吗？浩天，如今你我已是一体，我若消亡，你魔功反噬，也必死无疑。协助我族，传递姜世渊的军事情报，

便是帮你自己。唯有我族秘法，方能补全你的身体缺陷。而且，别忘了，姜玖现在是朝廷钦犯，你若能助我族挫败姜世渊，擒杀姜玖，岂不两全其美？”

林昊天脸色阴沉变幻，内心剧烈挣扎。做魔族内应，风险极大，一旦暴露，玄天宗少宗主的身份也保不住他，绝对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但……想到姜玖那张冷漠的脸，想到自己残缺的身体，无边的恨意最终吞噬了理智。

他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陷入掌心，几乎咬碎了牙齿，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字：

“好……我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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