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画面没有画完，但是对一个小学六年级的小屁孩而言已经足够让他感到震惊了。

他这一嗓子，顿时把全班同学的好奇心都勾起来了。

之前李老师在教室里来回巡视，大家都不敢明目张胆地扭头看，生怕被老师盯上。

现在听到周阳阳的惊叹，坐在后面的同学纷纷伸长脖子，坐在林念念附近的更是近水楼台，悄悄挪动身子，想看得更清楚些。

就连前排的同学也忍不住偷偷回头张望。

李老师淡淡地瞥了周阳阳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就你话多”的意味。

周阳阳立刻缩了缩脖子，吐了下舌头，把画板放到李老师指定的位置，然后一溜烟跑回了自己的座位，但眼睛还是忍不住往这边瞟。

李老师将林念念那块已经铺好色的画板小心取下，竖着斜靠在旁边的凳子上。

然后将周阳阳拿来的空画板架上，重新铺上一张干净的水粉纸。

他并没有去拿新的颜料，而是就着林念念调色盘上已经调和出的颜色，略微调整了一下浓淡和冷暖，又从那排水粉笔中挑选了一支大小适中的。

“念念，你到这边来，仔细看我怎么画。” 李老师对站在一旁的林念念说道。

“嗯！”林念念用力点头，她立刻聚精会神盯着李老师的手和画纸。

然后，她就看到李老师选了一支中号水粉笔，蘸上少许调好的灰褐色，略微凝神，然后笔尖就果断地落在了洁白的画纸上。

“唰——”“唰——”

果断而流畅的线条随着他手腕的摆动在纸上延伸、转折、顿挫。

不过寥寥十几笔，一个小女孩微微俯身的侧影轮廓、那只递出食物的手的动态、一只流浪小狗仰头期盼的头部姿态，便已跃然纸上。

林念念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她记得很清楚，李老师之前在中级班教水粉静物时，总是强调步骤，第一步就是用碳笔轻轻起型，确定构图和主要形体位置。

怎么今天……

也许是时间有限吧？

林念念瞥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只剩下一个半小时了，要完成一幅完整的示范画，时间确实紧迫。

她不由得为老师捏了把汗，同时也更加专注，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她不知道的是，李老师今天是故意不用碳笔起稿的。

对于他这样功底深厚的画者而言，面对这样简单的构图，碳笔起型纯属多余的步骤。

之前在教学时，他严格遵循步骤，纯粹是为了给学生树立规范的榜样，培养他们严谨的作画习惯。

但今天，面对林念念这块他决定要精心雕琢的璞玉，他需要展示的，不仅仅是“怎么画”，更是“可以画到什么程度”。

他想借此机会，向林念念传递一些更本质的东西。

所以，他今天就是来炫技的。

只见李老师行云流水般地铺开主色调。

大号板刷蘸满颜料，大胆地泼洒、涂抹，背景的灰墙、地面的阴影迅速成型，色彩浓郁而富有层次。

他不再严格遵循“先暗后亮”或“先整体后局部”的死板步骤，而是哪里感觉对了就先画哪里，色彩相互碰撞、渗透、叠加，呈现出一种生动而微妙的丰富性。

林念念的眼睛越睁越大。

她清晰地感觉到，李老师今天作画的状态和以往在课堂上截然不同。

他似乎更多地听从于自己的感受。

感受？

对！就是感受！

林念念突然意识到，自己之前画水粉，无论是静物还是现在尝试人物，似乎总有一个无形的框子在束缚着自己。

她太过于纠结步骤是否正确、结构是否精准、颜色是否合适，下笔难免迟疑，色彩也显得有些拘谨。

但水粉，其灵魂不正是感受吗？

是观察事物时内心的触动，是将这种触动通过颜色、笔触来表达。

技术是骨架，但感受才是血肉和灵魂。

李老师敏锐地察觉到了林念念之前的这个问题。

她画得太“紧”，太注重“对错”，反而在一定程度上压抑了色彩本身的表现力和绘画的生动性。

李老师此刻，正是在用他最真实的绘画状态，告诉她这一点，打破她这个无形的框框。

他画的不仅仅是林念念构图中的场景，更是他自己对“孩童纯真善意”这一主题的理解与共鸣。

林念念看到李老师在画小女孩的手时，并没有过分纠结于每一根手指的精确解剖，而是用概括的色块去捕捉那只手在特定光影下传递出的“小心翼翼”与“温暖善意”的感觉。

画小狗的眼睛时，几笔深色点出瞳孔，一抹亮色提出高光，再趁湿用笔锋轻轻扫出一点环境色，那带着警惕与渴望的眼神便呼之欲出，远比机械地刻画细节更打动人。

原来可以这样画！

原来颜色还可以这样使用。

林念念看着李老师使用的各种技法，感觉自己学到了很多。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教室里的学生们早就停下了自己手中的笔。

他们虽然看不懂那么多门道，但李老师笔下那逐渐变得栩栩如生的画面，牢牢抓住了他们所有人的眼球。

没有人说话，只有画笔与纸张接触的细微声响，和偶尔颜料在水中涤荡的声音。

当下课铃声响起时，李老师的画笔刚好落下最后一笔。

为小狗点上了那抹湿漉漉的的高光。

一幅完整的水粉画，赫然呈现在画板上。

虽然时间紧凑，但这幅画依然完成度很高，无论是造型、色彩、光影还是氛围营造，都远非林念念的那幅画可比。

教室里安静了几秒钟，随即爆发出低低的的惊叹声。

“哇……”

“我的天……太好看了吧！”

周阳阳已经彻底傻眼了。

他之前觉得林念念画得已经惊为天人，但现在看到李老师这幅画，他才明白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李老师的画不仅好看，还带着一种温暖的感觉，让他觉得看着就感觉到了美好。

周瑶也看呆了，她第一次知道，原来水粉画是如此的美丽。

这和她平时涂涂抹抹画出来的那些水果静物，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东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