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机里传来第一个声音,是凌澈在废墟中行走的脚步声。苏墨坐直身体,手指搭在暂停键上。她刚听完“换我保护你”那一句,音轨已经归档,系统提示可以进入混音流程,但她没有点确认。
这句不对。
不是技术问题。语调、节奏、电流杂音的叠加都符合设定,可它少了点东西。星芽说这句话时,不该只是完成任务般的回应。它是第一次主动选择牺牲,是机械生命对情感连接的回应。
她倒回三秒,重新播放。
“换我……保护你。”
还是平。像一段预录指令,不像临终告白。
苏墨摘下耳机,调出录音日志,在第七场、第十一场、第十五场分别打上标记。这三处都是关键情感节点——凌澈面对失控建造机械时的愤怒,星芽能量衰竭前的低语,还有最后挡下钢梁时的告别。每一处,情绪都卡在“合格”线上,没再往前一步。
她按下通讯键:“请动画导演来审听室。”
五分钟后,动画导演推门进来,手里拿着平板。他站在监听台旁,看了眼屏幕上的波形图。“怎么了?不是已经提交了吗?”
“提交了。”苏墨说,“但还不行。”
她把标记的片段依次播放。
第一段是凌澈冲进观测站,喊出“这不是重建!这是毁灭!”——语气有力度,可爆发前的压抑感不够。第二段是星芽休眠前说“别关掉我”,虽然加了颤抖音,但听起来仍像程序故障,不像害怕被抛弃。
“我们做到了准确。”苏墨说,“但没做到真实。”
动画导演皱眉:“演员已经录了三天,林远嗓子都哑了。技术组也调整了合成参数。再改,进度会拖。”
“那就拖。”苏墨说,“这不是补录,是打磨。观众不会记得哪一帧画面最亮,但他们能记住哪一句话扎进了心里。”
她打开系统界面,调出IP具象化推演模块中的共情共振数据模型。屏幕上出现两条曲线:一条是当前版本的情感波动线,另一条是理想状态下的预测曲线。
“看这里。”她指着两者的差距,“当共情指数提升0.3个标准差,衍生品转化率会上升17%。这不是艺术坚持,是商业必要。”
动画导演沉默几秒,点头:“你说怎么改?”
“先找人。”苏墨说。
半小时后,主要配音演员集中在小型会议室。林远坐在靠墙的位置,手里捏着润喉糖的包装纸。其他人交头接耳,有人小声说“不是过了吗”。
苏墨没开场白,直接播放音频。
第一段是现有版“别关掉我”。
第二段是小说原文描写那段心理活动的文字,由星芽用电子音朗读:“它知道电源一旦切断,所有记忆都会清零。它不想消失,不是怕死,是怕再也听不到那个声音。”
会议室安静下来。
“我们离角色的心,差了一层呼吸的距离。”苏墨说,“现在我要你们重新听这几段,不是作为配音员,而是作为听众。如果这是你最爱的故事,你会希望听到什么样的声音?”
没人说话。
她起身走到林远面前:“你来试试‘别关掉我’这一句。不要表演,就当你是那个快断电的星芽。”
林远深吸一口气,对着麦克风说:“别……关掉……我。”
还是不对。太用力。
苏墨摇头:“再试。这次,在‘别’字后面停半秒,吸一口气,像突然意识到自己要消失了那样。”
林远照做。
这一次,声音轻了些,尾音微微发颤。
“接近了。”她说,“再来一次。想象你从来没被人叫过名字,直到他出现。现在你要失去这个声音了。”
第三次,那句“别关掉我”说出来时,带上了轻微的鼻音,像是哭过但不敢哭出声的孩子。
“过了。”苏墨说。
接下来是凌澈讲述母亲日志的段落。她说:“这里不是演讲,是私语。他说的不是给别人听,是给星芽,也是给他自己。”
她亲自示范:“她相信这颗星球会醒来。”
她的声音很轻,说到“醒来”时气息略顿,像哽住又强行压下。
“不是悲伤,是克制。”她说,“他妈妈死了,但他不能崩溃,因为眼前还有事要做。”
林远模仿着试了五次。第五次时,那句“醒来”出口的瞬间,呼吸微滞,像是胸口被什么压了一下。
“就是这个。”苏墨说。
技术组立刻重录这两段。其他配音员也开始调整。有人提出疑问:“这些细节真有人听得出来吗?”
“会有。”苏墨说,“尤其是那些经历过失去的人。他们会从声音里认出同类。”
当天下午,星芽唤醒戏重录。“妈妈……说过……你会来”这一句,技术组重新调取林小雨五岁时的原始采样数据,加入刚睡醒时的鼻音震动和语句断续特征。
第一次播放时,电子音里带着一点含糊,像孩子揉着眼睛说话。
“像了。”动画导演低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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