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十七分，制作中心的灯已经全亮。苏墨坐在审听室靠窗的位置，面前的平板屏幕刚加载完系统推送的三份重点试音报告。京都工坊的声音实验助理因航班延误，最快下午两点才能抵达录音棚。她合上设备，起身走向隔壁录音区。

动画导演已经在调试麦克风阵列。他抬头看她进来，点头示意。“第一批现场试音演员八点开始到场，名单按你昨天定的标准筛过，不看履历，只排顺序。”

“好。”苏墨拉开椅子坐下，“先放昨晚系统标记的那三个凌澈候选人音频，我再听一遍。”

第一段响起，是那位无职业经历的年轻人朗读的“这颗星球还能站起来”。声音不高，也没有刻意压沉，尾音落在“修”字上时微微下沉，像踩进沙地里的脚印。

“就是这个感觉。”她说，“但现场还得再看。”

八点整，第一位演员走进录音间。三十岁左右，穿着笔挺衬衫，简历写着“五年配音经验，代表作《烈焰战神》男主”。

“请念这段。”苏墨递出打印纸，上面只有两句话：“这颗星球还能站起来。我来修。”

男人清了清嗓子，声音立刻低下去，带着胸腔共鸣。“这颗星球还能站起来！”语气昂扬，像是在发表演说。第二句加了回响效果，仿佛从山谷传来。

苏墨摇头。“太重了。这不是动员大会。”

第二位是个年轻女孩，声线清亮甜美。她试着用中性音色念台词，但每个字都像被抛光过，干净得没有痕迹。

“你在表演‘我以为的角色’。”苏墨说，“不是角色本身。”

第三位、第四位……有人模仿纪录片旁白的语调，有人加入喘息和脚步声营造氛围。一个资深配音员甚至主动设计了一段废墟行走的环境音配合台词。

“你们都在做加法。”苏墨打断，“我要的是减法。一句话，能让人停下来看一眼废墟里那个背影就够了。”

时间推到十一点半，十二名预约演员试音结束。全部淘汰。

动画导演翻着记录本：“技巧都没问题，但确实不像。”

苏墨盯着墙上的角色设定图。凌澈蹲在星芽残骸旁，手套沾灰，手指轻触金属外壳。那一瞬间不该有音乐，不该有风声特效，更不该有情绪渲染。

“他只是想试试。”她说，“不是为了谁，也不是相信一定能成。”

正说着，门被轻轻推开。一名年轻男子站在门口，穿着灰色卫衣，背着双肩包，手里捏着一张打印纸。

“我是第十三号，预约了下午场……但他们让我先来一下。”

苏墨看了眼名单。这人叫林远，简历一页都不到：本地大学播音系毕业，参与过两部校园广播剧录制，无其他作品。

“你现在就可以试。”她说。

男孩走进录音间，把包放在角落。耳机戴好后，他对着麦克风说了句：“准备好了。”

苏墨按下播放键，原声台词响起：“这颗星球还能站起来。我来修。”

停顿两秒。

男孩开口：“这颗星球还能站起来。”

声音平直，没有起伏，也不刻意压抑。他说完第一句，没立刻接第二句，而是轻轻吸了口气，像是在调整呼吸节奏。

然后才说：“我来修。”

苏墨坐直身体。

“再读一遍。”她说，“这次想象你刚走完三天废墟徒步，水喝完了，通讯断了，但你还是看见了一个能启动的模块。”

男孩闭上眼。几秒后重新开口。

“这颗星球……还能站起来。”

中间有个微小的卡顿，像是喉咙干涩。

“我来修。”

声音轻了些，但没弱下去。

苏墨看向导演。对方已经抬起笔，在本子上写下“候选A级”。

“再来一次。”她说，“不要想着怎么读得好听。你就站在那儿，知道希望不大，但你觉得总得有人试。”

男孩睁开眼，盯着玻璃对面的她。

这一次，他在“站起来”之后停顿了将近三秒。

风声从音响里缓缓渗出。

然后他说：“我来修。”

尾音很短，几乎贴着地面滑过去，但没断。

苏墨摘下耳机，打开平板记下一行字：**听见了废墟里的风**。

“你看过《星骸建筑师》吗？”她问。

男孩摇头。“没看完。昨天拿到试音通知后开始读电子版，现在看到第七章，凌澈第一次修复生态站那段。”

“为什么报名？”

“因为……”他顿了一下，“我觉得这个人不是英雄。他只是不想再看着东西坏下去。”

苏墨没说话，把下一段试音内容传进系统。这次是小说第十一章的独白片段——凌澈独自在废弃观测站工作七十二小时后，发现星芽核心仍有微弱信号时的内心独白。

“请用最平常的方式读出来。不要表演。”

男孩深吸一口气，开始：

“数据不对。温度曲线有波动。不是噪音，是规律性的。我拆开第三层外壳，里面有一根导线还连着。不知道是谁留下的。它可能早就死了，也可能还在等。我不确定能不能唤醒它。但我得试试。如果我不做，没人会来这里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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