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点，论坛主会场掌声尚未完全平息，林雅在返回套房的专属电梯里，接到了查克亲王从金边打来的加密视频电话。屏幕上的亲王面色是罕见的凝重，背景是王宫深夜的书房。

“你的演讲很精彩，林雅。”亲王的声音压得很低，“但三小时前，王室理事会收到了一份来自‘国际水资源监管倡议组织’（IWRI）的正式质询函——要求我们在三十天内，就‘Provida集团在湄公河流域的取水权是否涉及王室特权滥用’提供全部法律与经济文件。”

林雅感到电梯厢似乎微微一沉。IWRI，一个她研究过的机构，名义上是中立智库，实则与多个跨国水务资本有千丝万缕的资助关系。“这是阿丽雅的反击，”她立刻明白，“但比预想中快，而且直接动用‘规则武器’。”

“不仅如此，”查克亲王揉了揉眉心，“函件抄送给了世界银行、亚洲开发银行以及……我们正在申请的‘湄公河生态修复基金’评审委员会。他们知道我们的资金缺口。”

电梯“叮”一声抵达顶层。林雅走出，看见谢洛琛已站在套房客厅的落地窗前，手中平板上正是同一封质询函的电子版。他转过身，没有寒暄：“IWRI的法律总监，是卡尔·维斯坦的表弟。维斯坦本人，今晚在雪茄室有个私人聚会。”

卡尔·维斯坦，那位在演讲后只是淡淡颔首的德裔媒体大亨，旗下拥有全球最大的财经新闻社之一，以及数支专注投资“ ESG（环境、社会和公司治理）转型企业”的基金——其中一支，正是阿丽雅所在的“太平洋资本联盟”的重要有限合伙人。

“他们想用合规性调查拖住我们，同时掐断外部融资渠道。”林雅脱下外套，思维高速运转，“三十天，正好卡在我们与刚果方面谈判的关键期，也足够他们在舆论上把‘王室特权’塑造成垄断和**的代名词。”

她走到酒店提供的智能白板前，迅速写下几个关键词：IWRI、维斯坦、湄公河基金、舆论。然后，她划掉了“防御”二字。

“我们不应该仅仅回应质询。”林雅目光灼灼地看向谢洛琛，“我们应该把这件事变成一次‘透明度示范’。主动公开所有取水权的历史授予文件、水文影响评估报告、社区补偿协议——不是以被质询者的姿态，而是以‘行业透明度新标准倡议者’的身份。”

谢洛琛眼神微动：“代价是，我们会把所有的商业数据和合同细节暴露在竞争对手面前。”

“但也会暴露在公众、独立学者和真正中立的国际组织面前。”林雅接过话头，“阿丽雅和维斯坦赌的是我们不敢，因为传统商业逻辑确实不敢。但如果我们敢呢？如果王室和Provida联合宣布，将主动邀请联合国相关机构、国际水文学会以及湄公河流域各国的民间组织，组成独立委员会来审查我们的所有水资源项目——并且承诺，审查报告全文公开？”

她顿了顿，声音更稳：“这会将IWRI的质询瞬间降维成‘小圈子里的刁难’。更重要的是，这符合我们一直在打造的‘新王室资本’叙事——不是特权，而是更高标准的责任。”

谢洛琛沉默片刻，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欣赏的弧度：“很冒险。但……是阿丽雅绝对想不到的一步。她擅长在灰色地带操纵规则，却最不擅长应对彻底的阳光。”他看了眼时间，“维斯坦的雪茄会八点开始。要‘偶遇’吗？给他，也给可能在场的人，提前送一份‘倡议’的预告。”

晚七点五十分，酒店地下一层隐秘的雪茄室外。厚重的木门隔音极好，但门开合时，仍能听到里面传出的低沉谈笑与爵士乐。

林雅与谢洛琛并肩站在走廊阴影处，她手中拿着一份刚打印出来的《关于建立湄公河流域商业取水透明度国际标准的联合倡议》概要。就在这时，雪茄室的门再次打开，走出来的却不是侍者，而是阿丽雅。

她似乎正要出来接电话，迎面撞见两人，脚步顿住。瞬间的惊讶后，她的表情恢复成一贯的精致冷静，目光在两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在林雅手中的文件上。

“看来，达沃斯的空气让两位格外有行动力。”阿丽雅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刚演讲完，就来拜访‘前辈’了？”

“卡尔爵士是媒体与ESG投资领域的标杆，我们的新想法，希望听听他的意见。”林雅平静回应。

阿丽雅轻轻笑了笑，那笑意未达眼底：“巧了，我们刚才也在讨论‘标准’问题。IWRI的朋友们对湄公河的情况似乎有些……过于关切了。我正想提醒他们，过于激进的质询，有时会逼出一些大家都不愿看到的‘过度透明’。” 她话中有话，既像警告，又像试探。

谢洛琛开口，声音冷冽：“那正好，我们的‘过度透明’方案，或许能帮IWRI的朋友们节省一些不必要的想象力。”

阿丽雅的目光在他们之间来回，片刻后，她侧身让开半步：“卡尔爵士就在里面。不过……”她压低声音，仅用三人能听到的音量说，“他今晚的两位客人，一位是非洲某国矿产资源部的‘前’部长，另一位是一家儿童基金会的主席——这家基金会的主要捐赠人，恰好是刚果（金）东部最大钴矿贸易公司的控股家族。聊天内容，从水资源很自然地跳到了矿产。世界真小，不是吗？”

她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林雅一眼，仿佛在说：你以为你在下棋，但棋盘比你想象的大得多，也复杂得多。

林雅心脏微微一缩。刚果钴矿！阿丽雅已经知道了？还是这只是试探？那份秘密文件指向的阴暗交易，难道与这个房间里的某人有关？

谢洛琛的手轻轻碰了一下她的后背，稳定的力道传递过来。他面上毫无波澜：“确实，世界是联系的。水、矿、资本、人权……一切都息息相关。这更说明，我们需要开诚布公的对话。”

他伸手，推开了雪茄室厚重的木门。

温暖的灯光、浓郁的雪茄香气、以及数道瞬间投来的目光倾泻而出。坐在主位上的卡尔·维斯坦抬起头，看到门口的三人，尤其是林雅手中醒目的文件时，他那双深陷的蓝眼睛里，掠过一丝极细微的、难以捉摸的光。

而坐在他左侧的那位肤色黝黑、穿着考究的非洲前部长，目光与林雅接触时，下意识地转开了视线，端起了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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