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盐商总会的议事厅,檀香早已压不住弥漫的焦躁。檀木长桌两侧,二十余位盐商或坐或站,脸上无不是愁云密布。桌上散落着各地传来的急报,墨迹淋漓的字里行间,全是触目惊心的亏损数字——京城盐商库存积压超三成,江南十二家盐铺连续七日门可罗雀,就连向来被盐商把控的偏远州府,百姓也攥着铜钱等新漕运队的平价盐,对高价盐避之不及。
“沈会长,不能再撑了!”王福猛地站起身,他那件绣着暗纹的绸缎长衫早已被冷汗浸湿,这位靠着三艘漕船、两座小盐仓起家的小盐商,此刻脸色惨白如纸,“我囤的两万斤淮盐,现在按市价半价都没人要!库房租金、船工工钱压得我喘不过气,再拖三日,债主就要拆了我的盐铺!”
沈万山坐在主位上,手指死死攥着茶盏,指节泛白。他面前的账本上,红色的亏损数字密密麻麻,十万担囤积的食盐每日都在贬值,光仓储成本就足以让中小盐商破产。“王福,你敢再说一遍?”沈万山的声音冰冷刺骨,“盐商总会的规矩忘了?私自降价者,断盐引、封船坞、逐出资历!当年是谁给你批的盐引,让你从挑盐工变成盐商的?”
王福身子一哆嗦,却梗着脖子反驳:“规矩能当饭吃吗?沈会长!”他指着门外,声音带着哭腔,“林玥的新漕运队三日后就到第二批平价盐,传闻这次价格还要降!你家大业大,有万亩盐田、百艘漕船,赔得起!我们这些小盐商,家底就这么点,再赔下去,全家都要流落街头!”
他的话像一颗炸雷,在议事厅里炸开。李顺是浙东盐商,手里只有五艘老旧漕船,此刻红着眼眶附和:“王兄说得对!我已经收到线报,常州的赵盐商昨晚就偷偷把盐价降到一两一斤抛售,还派亲信快马加鞭去京城,想加入漕运商股!”
“什么?”沈万山瞳孔骤缩,猛地看向常州盐商的席位——那里空空如也,只有一杯早已凉透的茶水。他猛地拍案而起,茶盏摔在地上碎裂,滚烫的茶水溅湿了衣袍,他却浑然不觉:“叛徒!都是叛徒!我当初就该把这些吃里扒外的东西全杀了!”
愤怒的咆哮声在议事厅回荡,却压不住盐商们心底的动摇。江南盐商联盟看似铁板一块,实则早已因利益分配不均暗藏裂痕。沈万山多年来凭借垄断地位,强行压低中小盐商的利润分成,还时常巧取豪夺他人的船坞、盐田,不少盐商早已心怀不满。如今新漕运队带来的平价盐风暴,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一位身材瘦小的盐商偷偷抬眼,看着沈万山暴怒的模样,悄悄和身边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漕运商股的红利早已传遍江南:加入者可共享改良帆船的低成本优势,拿到朝廷特许经营牌照,还能参与分红,年化收益不低于一成五。这比跟着沈万山坐以待毙,甚至可能被吞并,强得多。
深夜,扬州城外的破庙内,月光透过残破的窗棂,照在七八位盐商脸上。王福、李顺坐在最前面,身后是清一色的中小盐商,都是亏损严重、走投无路之辈。“李兄,你派去京城的人有消息了吗?”王福压低声音,手指紧张地摩挲着衣角。
李顺从怀中掏出一张折叠的纸条,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刚收到飞鸽传书,林玥王妃同意我们加入!”他展开纸条,念道,“条件有三:第一,交出手中的盐引、船坞、盐仓,按市价折价入股漕运商股;第二,以后所有经营活动听从商股司监管,不准再囤积居奇、哄抬物价;第三,需配合商股司调查盐商总会的垄断行为。”
“就这?”一位盐商瞪大了眼睛,满脸难以置信,“没有其他要求?不追究我们之前抬价的罪责?”
“林玥王妃说了,既往不咎。”李顺补充道,“而且,只要我们带头加入,之前私自降价抛售造成的损失,商股司会从后续分红里补贴三成!”
这句话彻底打消了所有人的顾虑。王福猛地一拍大腿:“干了!我那两座小盐仓、三艘漕船,本来就快被沈万山以‘拖欠会费’为由霸占了,现在折价入股,至少还能保住一份产业!”
“我也干!”另一位盐商立刻附和,“沈万山把我们当韭菜割,林玥王妃给我们活路,傻子才不选!”
众人当即拍板,连夜写下投诚信,盖上各自的私印,派亲信快马加鞭送往京城商股司。而这样的秘密会面,在江南各地同时上演——苏州、杭州、湖州的中小盐商们纷纷串联,有的偷偷联系新漕运队的暗卫,有的直接带着地契、盐引赶往京城,盐商联盟的裂痕,在一夜之间扩大成鸿沟。
消息传到沈万山耳中时,他正在自家盐仓清点库存。十万担雪白的淮盐堆积如山,却成了烫手山芋,每一斤都在不断贬值。账房先生拿着算盘,哆哆嗦嗦地报出亏损数字:“会长,截至今日,咱们的盐价已经跌到八钱一斤,还是无人问津,光这十日,就亏损了足足五万两白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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