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那一声充满了委屈和埋怨的哥哥，像一颗投入万年冰湖的石子，在守墓人那早已死寂的心湖中，激起了前所未有的涟漪。

他那双浑浊的眼睛，第一次清晰地倒映出那个悬浮在空中、身后展开着神圣羽翼、却依旧带着一丝婴儿肥的、小小的身影。

妹妹……

一个……何其遥远、何其陌生的词语。

在他的记忆深处，似乎真的有这样一个存在。那是一个还在光团中孕育的、承载了母亲所有希望的、小小的生命奇迹。

他曾隔着那层温暖的光晕，好奇地、笨拙地触碰过她。

也曾在最后的战场上，亲眼看着母亲，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她送往未知的远方……

那份源于血脉的悸动，是如此的真实，让他那握着骨杖的手，都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然而……

亿万年孤独的守护，早已将他所有的情感，连同他的神魂，都与这片终结的规则，牢牢地捆绑在了一起。

悲伤早已化作了麻木。

执念早已刻成了规矩。

他缓缓地抬起了那张布满皱纹的、看不出任何表情的脸。

他看着那个正用一双清澈的、带着期盼与责备的眼睛望着自己的小女孩。

然后，用一种比这片因果寂洋还要冰冷、还要沙哑的声音，一字一句地缓缓说道：

“我……不是你的哥哥。”

这句话像一盆最刺骨的冰水，瞬间浇灭了星辰眼中所有的期盼。

小公主的嘴巴又一次委屈地瘪了起来，眼眶里已经开始有晶莹的泪珠在打转。

“我只是一个……守墓人。”

守墓人无视了她那泫然欲泣的表情，继续用那种不带丝毫感情的语调，陈述着一个冷酷的事实。

“而这里，是归墟。”

他手中的骨杖，那根刚刚才抽出嫩芽的骨杖，被他用力地往虚空中一顿。

咚！

一股无形的、代表着终结的规则涟漪，再次扩散开来！

那根刚刚才萌发出的、鲜活的翠绿色嫩芽，瞬间枯萎、凋零，变回了原来那副死气沉沉的模样。

他身上那件长袍下摆，刚刚才开出的那朵白色小花，也随之凋零、腐朽，化作了飞灰。

他仿佛在用这种自残般的方式，强行将自己从刚才那片刻的温情与动摇中，重新拉回到那永恒的、冰冷的职责里。

“归墟的规矩，只有一个。”

他那双浑浊的眼睛，越过星辰，重新锁定在了那个已经虚弱到极点，但依旧被女儿护在身后的、陈云毅的意识体上。

他的声音，变得比之前更加的冷酷，也更加的……不容置疑。

“没有人可以从这里……离开。”

……

陈云毅，此刻的状态很奇妙。

他那濒临崩溃的神格，被女儿星辰那股温柔的生命能量，像打了一针强效镇定剂，暂时稳住了。

那颗足以抹除他自身存在的终极奇点，也被强行暂停了。

但他依旧能感觉到，自己就像一个外壳完好、但内部所有零件都已经烧毁的机器，处于一种……随时可能彻底报废的宕机状态。

他现在，别说战斗了，就连维持自己这个意识体的形态，都感到无比的吃力。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那刚刚才C位出道、大发神威的宝贝女儿，被那个顽固得像块茅坑里的石头的老古董，一句话就给怼得快要哭了。

一股……无名之火，从他那几乎已经燃尽的灵魂深处，又硬生生给挤了出来。

妈的！

老子打不过你，老子认了！

你他妈的……欺负我女儿？！

“老……东西……”

陈云毅用尽全身的力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那双因为神格损耗而变得黯淡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一丝危险的火苗。

然而，还没等他把威胁的话说出口。

星辰动了。

这一次，她没有哭。

她只是……很伤心。

她看着那个明明是自己的亲哥哥，却不认自己，还要欺负自己爸爸的、固执的守墓人。

小小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既难过、又无奈的表情。

然后，她做了一个……让陈云毅和守墓人，都完全没想到的动作。

她转过身，背对着守墓人，张开那对由星光与藤蔓构成的神圣羽翼，像一只勇敢的老母鸡，将身后那个虚弱的、已经变成昏黄残阳的爸爸，紧紧地……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那个架势，仿佛在说：

“不许你再欺负我爸爸！”

紧接着，她抬起小脑袋，用一种……奶声奶气、却又带着一丝不容商量的、属于公主殿下的命令口吻，对着身后那座宏伟的、由无数世界残骸构成的归墟之塔，大声地喊道：

“妈妈！”

“哥哥他不听话！”

“他还要打爸爸！”

“你……管管他呀！！！”

那声音，清脆、响亮，还带着一丝拖得长长的、告状时特有的委屈腔调。

仿佛一个在外面受了欺负，跑回家，抱着大人的腿，要求主持公道的熊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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