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志诚重重地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转身走向停在阴影里的吉普车。
夜风卷起地上的铁屑与尘土,灌进车里,带着一股金属的冰冷和肃杀。
郑英华目送着那两点昏黄的尾灯消失在厂区拐角,才猛地转过身。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凶狠,如同巡视领地的猛虎。
“都他妈的磨蹭什么!没吃饭吗!”
“绳子!给老子往死里勒!谁的车在路上颠掉一块漆,就自己扛着炮弹去海州!”
“还有那箱瞄具!谁再敢磕一下,老子就把他塞箱子里一起运过去!”
怒吼声中,311厂这台战争机器的齿轮,被压榨到了极限。
凌晨四点。
专属货运站台,一列漆黑的闷罐军列如同一条蛰伏的钢铁长龙,静静等待着。
三十门崭新的50式高射炮,连同小山般的弹药箱,被厚重的帆布和粗大的绳网死死捆绑在平板车厢上,宛如一尊尊沉默的战神。
郑英华亲自检查最后一节车厢的固定插销,甚至抬起穿着翻毛皮鞋的脚,用尽全力狠狠踹在车厢上。
车厢纹丝不动,只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开车。”
他对着列车长挥了挥手,声音因彻夜的嘶吼而沙哑不堪。
尖锐悠长的汽笛声,猛地撕裂了黎明前最深沉的寂静。
钢铁巨兽开始缓缓蠕动,车轮与铁轨挤压、摩擦,发出“哐当……哐当……”的沉重咆哮,承载着全厂的怒火与希望,一头扎进茫茫夜色,奔向数百公里外的海州港。
……
两天后,海州前线。
空气里,海水的咸腥味怎么也盖不住那股烧焦羽毛和木炭的恶心气味。
高炮第三师的临时指挥部,几个小时前还是个渔民的仓库,现在只剩下几面摇摇欲坠的墙。
师长李峰,一个黑得像炭块、眼窝深陷的汉子,正蹲在战壕的土坎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着呛人的旱烟。
他脚边,烟头已经铺了浅浅一层。
昨天,敌人的B-25轰炸机又来了。
那帮狗娘养的甚至懒得爬高,就卡在他们老旧高炮的最大射程边上,不紧不慢,像在自家后院散步一样,把炸弹扔了下来。
战士们用血肉刚搭起来的临时栈桥,又断了。
所有人都眼睁睁看着,却打不着。
那种憋屈,比挨一发子弹还让人心口堵得慌。
“师长!”
一个通讯员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脸上满是尘土,声音都变了调。
李峰缓缓抬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是一片死寂的灰。
“说。是又送来几箱子弹,还是几袋子快发霉的土豆?”
“都不是!”
通讯员大口喘着气,脸上是一种混杂着狂喜和不敢置信的神情。
“是炮!!”
“铁路电报!给咱们的补给到了!是……是三十门新炮!”
“咣当”一声,李峰手里的搪瓷缸子掉在地上。
他猛地站起,动作太快,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发黑。
“新炮?”
他一把攥住通讯员的胳膊,钢钳般的力道让那年轻的战士疼得龇牙咧嘴。
“从哪儿变出来的新炮?”
“电报上说…是311厂加急送来的!叫,叫50式高射炮!”
李峰的心脏,被这几个字狠狠地撞了一下。
他猛地松开手,一句话没说,拔腿就朝着火车站的方向狂奔而去。
当李峰带着全营的骨干冲到车站时,所有人都被眼前的一幕震住了。
平板车厢上,一排排崭新的高炮静静矗立,在清晨的微光下,炮身的钢铁泛着一层幽蓝的光泽,那是工业的,致命的美。
那粗壮到夸张的炮管,那结构复杂、充满力量感的炮座,还有旁边码放得如同金砖般整齐的黄澄澄的炮弹。
跟他手底下那些修了又修、补了又补,来自八个国家的破烂,根本不是一个次元的产物。
一个胡子拉碴的老炮手,颤抖着伸出满是老茧的手,像是抚摸情人一样,摸上了冰冷的炮管。
坚硬,光滑,带着一股新出厂机油的独特香气。
“我的亲娘哎……”
他喃喃自语。
“这炮管子,比俺家婆娘的腰都粗……”
李峰一巴掌呼在他后脑勺上。
“浑说什么!”
他嘴里骂着,眼睛却像被钉子钉死一样,死死盯着炮身上的金属铭牌。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艰难地念出声。
“50式,427毫米,高射炮。”
“最大射程:米。”
“有效射高:8800米。”
“射速:105至120发每分。”
李峰的声音越来越大,从一开始的低声默念,到最后,变成了响彻整个站台的嘶吼!
有效射高,八千八百米!
那些该死的B-25轰炸机,巡航高度也就七千多米!够得着!绰绰有余!
“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这个在死人堆里打滚、眉头都没皱过的铁血汉子,突然一把抱住一门炮冰冷的轮胎,旁若无人地放声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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