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走亲访友、吃吃喝喝里过得飞快，仿佛昨天还在守着岁看春晚，一转眼，正月十五元宵节就到了。

今年的正月十五，对白湖村李家来说，意义格外不同。这天恰巧是李老头的五十九岁生日。按照他们这边“男过九，女过整”的习俗，今年这生日，就等于是给老头做六十大寿了！花甲之龄，在农村可是个大日子。

李四平早早就开始张罗了。他打定主意要好好给老爹操办一下。这一来，是尽孝心，给辛苦了一辈子的老父亲风风光光地过个寿辰。

二来，他心里也有另一本账。他在牛峰山搞的那个项目，正处在关键时期，以后开山修路、用工用地，方方面面都少不了跟村里乡亲们打交道。借着这个机会，请大家伙儿来热闹热闹，联络联络感情，比什么都强。

李老头嫁到县城的女儿李秀平和女婿，也提前一天带着孩子赶了回来，家里更是添了几分热闹。

寿宴就摆在李家老院的场坝上。地方虽然不小，但预计来的客人多，李四平干脆请人在院子里支起了结实的大棚子，就这还怕不够，连院子外面的空地上也搭了两个长长的棚子。

里里外外，足足摆了二十多张红漆大圆桌，阵仗颇大，引得村里人路过时都忍不住多看几眼，啧啧称赞李老四的孝心和排场。

前一天，正月十四，老院里就热闹开了。村里相熟的汉子们自发过来帮忙，杀猪的杀猪，宰羊的宰羊，妇女们则忙着洗菜、切菜、准备各式各样的碗碟。

说笑声、锅碗瓢盆的碰撞声、猪羊临宰前的嘶叫声混杂在一起，充满了浓郁的、接地气的喜庆氛围。

赵腊梅和陈桃作为家里的女主人，忙得脚不沾地，指挥若定。李老大和李秀平夫妇也里外照应着。李四平则是总调度，烟酒糖茶、桌椅板凳，事无巨细都要过问。

到了正日子正月十五这天，天公作美，阳光和煦。从上午十点多开始，宾客就陆续上门了。本家的亲戚，村里的老少爷们，拖家带口，络绎不绝。人人脸上都带着笑容，说着吉祥话，手里或多或少都提着寿面、鸡蛋、自家做的点心等贺礼。

席面是请了镇上最好的厨班子来操办的，绝对是村里最高规格。鸡鸭鱼肉自不必说，都是硬菜，满满当当地摆盘。

让人眼前一亮的是，李四平还特意托人从市里弄回来了一些稀罕的海鲜——大个的对虾、肥美的海鱼、还有成筐的蛤蜊，这在八十年代的内陆农村，可是极有面子的东西。

再加上各色时令炒菜、凉拌拼盘、酒水饮料、瓜子花生糖果，每张桌子都摆得满满当当，香气四溢。

亲朋好友齐聚一堂，场面热闹非凡。宾客中，除了本家亲戚和村里人，还有李四平在县里、市里做生意结识的一些朋友，这些人大多穿着体面，言谈举止与村里人不同，聚在一起聊着生意经。

陈桃以前在县城教书的闺蜜李佳燕和其他几个要好的同事也来了，她们围着陈桃，说说笑笑，话题离不开孩子和教育。

在这些宾客中，有一位气质端庄、衣着讲究的中年妇女，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她是以陈桃“好友”的身份前来拜寿的，举止得体，送的寿礼也很是贵重。只有李四平等少数几人知道，这位正是市里钱书记的夫人。钱书记本人因身份特殊，不便在这种场合公开露面，便让夫人代表前来，这份心意，让李四平心里既感激又踏实，知道牛峰山的项目，在书记那里是挂上号的。

章楠过完年就带着大孩子去了市里，在李四平的安排下开始新的工作和生活，那个还在吃奶的小女儿，则留在了白湖村，由赵腊梅和陈桃帮忙照看着。

这天，她也特意从市里赶了回来，抱着小女儿，带着些许羞涩和感激，给李老头磕头拜寿。赵腊梅亲热地拉着她说话，让她坐在了亲戚那一桌，显然已把她当成了自家人。

寿宴还没正式开始，院子里外就已经人声鼎沸，喧嚣逼人。孩子们在桌席间追逐嬉戏，大人们三五成群地寒暄聊天，抽烟的，嗑瓜子的，到处都是欢声笑语。

就连李四平那对年纪尚小的女儿，青青和秀秀，今天也被爸爸妈妈特意打扮得像是年画里的福娃娃，穿着崭新的红棉袄，被李四平和陈桃一人牵着一个，在人群中穿梭，见人就奶声奶气地叫“叔叔好”、“阿姨好”、“爷爷生日快乐”，萌态可掬，收获了一大波夸奖和塞到手里的红包、糖果。

李四平脸上始终洋溢着热情的笑容，不断跟来自各方的宾客打招呼、敬烟。他看到村里的老支书，赶紧上前握住他的手，感谢他多年来对自家的照顾；看到牛峰山脚下几户可能涉及征地的人家，他也特意多聊了几句，问问家里的情况，说说项目建成后对村里的好处；见到县里来的朋友，则拍拍肩膀，约定年后详谈合作。

他穿梭在二十多桌宴席之间，心思活络，应对得体，既全了孝道，也润滑了人际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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