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的这番话让杨存中听得心头狂跳,头皮发麻!
这哪里只是个衙门?这分明是一张无形无质、笼罩敌国的巨网!
其构想之缜密,眼光之深远,手段之诡谲,完全超出了他对“细作”二字的认知!
他久在军旅,军中亦有细作、斥候,自然知道情报的重要性。
但如此系统、隐秘、职能广泛、不拘用人、且涉及周边所有国家并直属天子的情报机构,实乃闻所未闻!
其权责之重,更是远超想象!
莫说择人用人,甚至生杀大权都交给了自己,这信任,重逾泰山!
想到此处,他心中热血升腾!
能执掌如此利器,为家国效力,为君王分忧,正是男儿生平快事!
他深吸一口气,肃容起身,单膝跪地,神情肃穆,郑重拱手:
“臣杨存中!领旨!臣必竭尽所能!不负陛下信重!为陛下铸就此暗夜利刃!”
赵构见他应下,如释重负,转头扬声道:“冯益!”
一直如泥塑木雕般侍立一旁的冯益立刻趋步上前,躬身垂手:
“老奴在。”
“传朕旨意,即刻从内帑拨付五十万贯,交予杨爱卿,作为国情司初创之资。”
“老奴遵旨。”
赵构看向目瞪口呆的杨存中,说道:
“日后国情司一应开销,卿可直接报与朕知,至于国情司总枢所在,卿可自行择地,以隐秘为要。”
杨存中心头剧震!
五十万贯!
他身为殿前司都指挥使多年,深知朝廷财计艰难,宫中用度尚且捉襟见肘,官家以前何止一次哭穷?
如今竟一次拨付如此巨款,可见陛下已然倾尽所有!
感动之余,他想起近日朝廷颁布的反腐新政,又思及自己这些年来积攒下的百万家私,不由得心中惶惶。
这些浮财,假若将来被廉政司查出,自己必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以陛下如今的手段,秦桧张俊就是前车之鉴......
何不借着陛下今日信重,一了百了?
想到此处,他立刻跪倒,额头触地,痛心疾首的道:
“陛下天恩浩荡,待臣恩重如山,不以臣罪深而弃之,反恩重至此...臣羞愧无地!臣有罪,臣万死,臣还有一事,万死难辞其咎,请陛下降罪!”
“哦?”赵构皱了皱眉,“何事?”
杨存中声音痛悔,决然道:
“臣往日糊涂,恃陛下恩宠,贪慕虚荣,家中...家中聚敛浮财百万有余!更于钱塘置办良田百顷。”
“臣今日思之,五内俱焚,实在愧对陛下,愧对黎民!臣...臣愿将所有浮财悉数献于陛下,并请陛下降罪责罚!”
说罢重重叩首,伏地不起,心中忐忑万分。
赵构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丝喜色。
好家伙!正愁国情司是个吞金兽,没想到还有这等意外之喜!
成立国情司本不用内帑掏钱,但赵构一怕麻烦,懒得去跟那些大臣掰扯。
二来担心知道的人太多,失了隐秘,毕竟现在朝中秦桧余党仍有不少,他并未彻底清除,除了他亲手提拔的各部大臣,实在不知究竟谁能信任。
他原本计划着自己先掏钱养着国情司,等打赢金国,朝中那些原本主和的秦桧余党彻底死心之后,再去找户部要钱。
如今看来,这事不但亏不了本,好像还有钱赚。
这杨存中以感激之名说出自己贪腐之实,借势脱身,倒是乖觉,也算机灵。
赵构和冯益心有灵犀的对视一眼,随即长长叹了口气:
“唉!你这又是何苦?”
杨存中见官家称呼自己为“你”,心中越发惶恐,趴在地上不敢抬头。
片刻,叹息再次响起,赵构语带痛心:
“唉!国难当头、百姓困苦,尔等身为朝廷重臣,不思体恤民艰,反以权谋私,聚敛无度!致使军中怨声载道,民间指斥朝纲!”
“长此以往,军心涣散,民心背离,纵有百万雄兵,千万军饷,又何异于沙上筑塔,冰上垒巢!”
“你杨家满门忠烈!七代忠勇!你祖死守永兴,血战殉国!你父扼守麟州,死拒胡骑!你本忠烈之后,经二百余战,浑身是伤...但青史之上,岂容贪蠹留名?你...你非要玷污父祖英名不成?!”
这番话恰好戳中杨存中肺腑。
他的祖父‘杨宗闵’当年守卫永兴,城破时率残兵巷战三日,最终身中数十箭而亡。
父亲‘杨震’镇守建宁寨,身中二十六箭犹拄剑而立,金人三日不敢近前。
此刻被天子说起此事,杨存中恍见祖辈血染征袍,一时热血上涌,羞愧难当,恨不得立刻就死。
他鼻子发酸,眼眶泛红,终于落下泪来。
默然片刻,赵构见杨存中哽咽出声,觉得差不多了,声音缓和下来:
“你今日能幡然醒悟,自陈其罪,朕心虽痛,亦有几分欣慰。”
他长叹一口气,“唉,人孰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你既知悔,坦诚自省,朕便恕你前罪。”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