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照还抱着那份文件夹,纸张边角已经被她捏得有点皱。江俞白的电脑上,“短剧配乐_初稿”几个字闪着光标。
门关上了,周小沫已经走了,但她的话还在沈照脑子里转。
“只有悲剧才能让人记住。”
沈照抬头看对面空着的沙发,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江俞白:“为什么一定要死?”
江俞白没动,手指轻轻敲了下键盘。
“你不想接这个项目?”他问。
“我想演。”沈照把文件夹放在膝盖上,“但我不想要那个结局。我希望他做完手术活下来,站在我演出的台下看我跳舞。我也要看他弹琴。这样不行吗?”
“行。”江俞白说,“你想怎么样都行。”
“可她说不行。”沈照皱眉,“她说观众记不住开心的事,只记得难过的事。”
“她说的是市场。”江俞白靠在椅背上,“不是你。”
“那我就不能有自己的想法?”沈照坐直了身体,“以前我也觉得苦情戏最打动人,现在我不这么认为了。江老师写歌给我,不是让我哭,是让我敢再站上舞台。那次我在片场一条过,不是因为伤心,是因为我知道你在等我演好。”
江俞白转头看她。
她眼睛亮亮的,不是撒娇,也不是闹脾气,是认真的。
“如果这个故事只是为了让人哭,那它和别的剧有什么不一样?”她说,“我不是工具人,也不想演一个靠男主死了才成功的女主。我要跳的舞,是我自己想跳的,不是因为他没了我才跳得好。”
屋里安静了一会儿。
江俞白的手指停在键盘上几秒,然后抬起来。
他站起来走到茶几边,拿起企划案,翻到最后一页。
“角色设定:男主,钢琴师,癌症晚期,只剩三个月。”他念完,抬头,“我的戏份呢?”
“你说过你会负责音乐。”沈照小声说,“主题曲、配乐,还有现场演奏。”
“表演呢?”
“有两场。”她翻开前面,“一场是你在雨里弹琴,一场是你坐在轮椅上看她演出。其他都是背影或者侧面。”
江俞白合上文件夹,放回去。
“所以我是背景板。”他说,“负责弹琴,负责生病,负责死。”
沈照没说话。
他知道答案。
手机震了一下。是工作室发来的消息,问他是否确认参与《双星记》,今天必须回复。
他没点开。
“周姐说得有一点对。”沈照忽然说,“现在的人太累了。看到圆满会觉得假,看到悲剧才觉得真。”
“你觉得不真实?”他问。
“我觉得不够。”她说,“我不想让他们看完就忘了。我想让他们回家的路上还能想——原来有人愿意陪另一个人走到最后。”
江俞白看了她很久。
然后他走回电脑前,打开文档,删掉标题里的“初稿”两个字。
光标重新开始闪。
“那你想要什么样的结局?”他问。
“手术成功。”她说得很快,“他康复了,但她差点放弃跳舞。是他把她拉回来的。这次换她相信他,换她等他站起来。他们一起站在台上,哪怕没人鼓掌,也站着。”
“不符合原设定。”
“那就改设定。”
“公司不会同意。”
“那你也不会写。”她说,“你不写主题曲,这个剧就没有灵魂。你是江俞白,不是随便哪个作曲人。如果你不认可这个故事,你就写不出让人记住的歌。”
江俞白的手指顿住。
她没说错。
他可以拒绝任何项目,但他从不拒绝自己的作品。
“你是想用音乐逼他们改剧本?”他问。
“我是想让你写一首你想写的歌。”她说,“不是为了流量,不是为了话题,就为了——你想让它存在。”
江俞白没再说话。
他打开音频软件,导入一段前几天录的旋律。那是他在节目结束后半夜写的,没命名,也没保存完整。
现在他把它调出来了。
沈照偷偷看了一眼屏幕,又低下头。
“如果结局必须是死。”她轻声说,“那我宁愿不跳这支舞。”
江俞白转头看她。
“我可以换项目。”她说,“晨曦那边还有别的邀约。我可以去演别的剧,唱别的歌。但我不想演一个明知会失去的人。我已经……演够了告别。”
她没说完。
但江俞白知道她在说什么。
上次杀青那天,她穿着戏服站在悬崖边说“此生不悔”,摄像机一停,她站在原地没动,直到助理提醒才走。
她不是在演。
她是在替自己说一次。
江俞白敲了一下键盘。
新建了一个文档。
标题打了三个字:新结局。
下面空白。
他没写内容,只是建了文件。
沈照看到了。
她没出声,但呼吸变重了。
“你不怕公司施压?”江俞白问。
“怕。”她说,“但我更怕演完之后,连假装圆满的勇气都没了。”
“你以为改了结局就能骗过观众?”
“我不是要骗。”她说,“我是想试一次。试一次不让任何人死,也能打动人心。”
江俞白看着她。
然后他关掉文档,打开邮件,给技术合伙人发了一条消息:“查一下《双星记》项目组最近三个月的数据流向,重点看有没有向竞品平台泄露内容。”
做完这些,他才说:“明天开会,你要一起去。”
“我去?”沈照愣住,“我只是个演员……”
“你现在是联合提案人。”他说,“既然你不接受他们的结局,那就拿出你的版本。写出来,讲清楚,让他们选。”
“我能写?”她睁大眼。
“你能想,就能写。”他说,“写不好我帮你改。但话要说清楚——这不是妥协,是谈判。”
沈照低头看膝盖上的文件夹,手指紧紧掐着边角。
她忽然站起来,跑到行李箱前翻出一个笔记本,封面印着卡通猫,页角都卷了。她坐下,翻开空白页,咬了下笔帽,开始写。
“第一幕,他们不是在最惨的时候相遇。”她一边写一边说,“他是落魄,但没病。她是被退团,但没崩溃。他们都还在挣扎,但没到放弃的时候。”
江俞白听着。
“第二幕,他们互相教对方东西。”她说,“她教他跳舞的基本步,他教她听和弦。不是谁救谁,是一起学。”
“第三幕。”她笔尖一顿,“他们一起准备一场演出。他写曲子,她编舞。中间他累倒了,检查出心脏有问题,可能要做手术。医生说成功率百分之七十。”
江俞白接道:“她暂停排练,陪他等结果。”
“对。”沈照点头,“但她不说‘你别怕’,也不哭。她说‘你先把这段旋律改完,我还没编完动作’。”
“第四幕。”江俞白说,“手术成功。复健期他烦躁,砸了琴键。她没劝,直接在他面前跳了一段不完整的舞,跳到一半摔了,爬起来继续跳。”
“第五幕。”沈照眼睛亮了,“演出当天,他坐在台下。她上台前,看见他手里拿着一张纸,上面写着新旋律的名字。”
“叫什么?”他问。
她想了想,写下两个字:未完。
“意思是。”她说,“我们的故事,还没结束。”
江俞白盯着那两个字看了很久。
然后他把“新结局”文档重命名:未完。
下面还是空白。
但他没关。
沈照合上笔记本,抱在怀里,像护着什么宝贝。
“他们会同意吗?”她问。
“不一定。”江俞白说,“但他们得先看过。”
“如果他们还是坚持要死呢?”
“那就换人演。”他说,“我不写歌,这个剧就没有配乐。没有配乐,他们拿什么打情感牌?”
“你真敢这么干?”
“我什么时候说过不算数?”他看她,“你说过,我写的歌不是告别,是再试一次。”
她笑了。
笑得很轻,但整个客厅好像亮了一下。
江俞白拿起手机,给周小沫发了条消息:“关于《双星记》,我们有两个方案,明天上午十点,会议室谈。”
发完,他放下手机。
沈照还在笑,低头摸着笔记本的封皮。
“其实。”她小声说,“我还有一个想法。”
“说。”
“如果……他们最后真的在一起了,能不能有一场戏,是两个人在家,什么也不做,就坐在沙发上,他弹琴,她靠着睡着了。镜头慢慢拉远,灯一直亮着。”
江俞白看着她。
然后他打开“未完”文档,在最下面加了一行:
【终场:夜,室内,灯亮。她睡着,头靠他肩。琴声未停。】
敲下回车。
光标继续闪。
他没关电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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