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心救助”追加捐助的可能性,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李静早已被各种压力碾磨得近乎麻木的心湖里,再次激起了一圈圈矛盾的涟漪。希望是真实的——如果能落实,手术费的大山将被移开大半。但那个“配合拍摄公益短片”的条件,又像一道无形的门槛,横亘在希望之前,让她望而却步。
她不是不知感恩的人。“仁心救助”之前的两万元是救命钱,这一点她铭记在心。如果对方的要求仅仅是为了扩大善行的影响力,帮助更多像他们一样陷于绝境的人,于情于理,她似乎都没有拒绝的理由。可是,只要一想到要将丈夫病弱的样子、自己憔悴的面容、孩子们惊恐的眼神再次暴露在镜头前,接受陌生人的审视、同情甚至可能的非议,她内心深处那点残存的自尊和想要保护家人**的本能,就变得异常尖锐。
她该怎么做?为了钱,牺牲最后这点尊严和安宁?还是为了守住这点脆弱的“自我”,让陈远错过可能的最佳手术时机?
这个两难的选择,让她在医院走廊的窗前枯站了许久,直到寒风透过窗缝吹得她手脚冰凉,才木然地回到病房。
陈远今天的精神似乎又好了一些。在护士的帮助下,他居然靠着摇起的床头,坐了近十分钟。虽然大部分时间还是闭着眼睛养神,但偶尔会睁开眼,目光缓慢地追随着李静在病房里忙碌的身影。当小宝拿着画本,献宝似的给他看那些抽象派的“全家福”时,他的嘴角似乎极其微弱地向上牵动了一下,枯瘦的手指,也试图抬起,想去触摸画纸。
这一幕,像一道微弱却温暖的光,穿透了李静心头的阴霾。她能感觉到,陈远的生命力正在一点点顽强地复苏。他为了回到她和孩子们身边,已经挣扎着走出了最危险的深渊。而现在,他需要她帮他跨过下一道坎——那道名为“手术”和“未来生活质量”的坎。
钱,是跨过这道坎的桥梁。而“仁心救助”的条件,似乎是目前唯一可见的、相对“安全”的桥梁材料。
下午,王芳带来了更具体的消息。“仁心救助”那边已经初步通过了追加捐助的审核,额度大约在三万元左右,基本可以覆盖陈远手术的自付部分和部分后续康复费用。但对方确实希望,在陈远康复到一定程度、精神状况允许的前提下,能以视频或图文的形式,记录一些康复的片段和感悟,用于其年度慈善报告和宣传,旨在展现“不放弃的力量”和“慈善救助的成效”。
“他们强调了,绝不会强迫,完全尊重你们的意愿和身体状况。所有素材的使用,都需要你们签署明确的授权书,并且可以要求对脸部进行模糊处理,或者只使用背影、局部特写。”王芳解释道,“李姐,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但平心而论,‘仁心救助’是目前所有伸出援手中,最规范、也最尊重受助者的一家。他们的目的,更多是出于慈善本身的传播需求,而不是商业炒作。”
李静沉默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王芳说得都对,道理她也明白。可是……
“王社工,能不能……能不能只让我来?我来说,我来拍。陈远他……他刚有点起色,我不想让他再……”李静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恳求。
王芳理解地点点头:“我可以尝试跟他们沟通,看能否以家属代表的形式参与。但你也知道,陈远作为直接的受助者和康复主角,他的形象和故事,才是最有感染力的。不过,一切都可以商量,关键是要坦诚沟通。”
正说着,病房的门被轻轻敲响。一个穿着快递公司制服的小哥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请问,李静女士在吗?有您的同城快递,需要签收。”
李静愣了一下,她在林城没有任何认识的人会给她寄快递。难道是老家那边补开的证明寄到了?她疑惑地走过去签收。快递很薄,文件袋上除了她的名字和病房地址,没有任何寄件人信息。
她拆开文件袋,里面只有薄薄的两页纸。第一页是一份打印的、格式简单的“情况说明”,内容大致是:兹有陈远(身份证号:略),因在陌城务工期间遭遇意外伤害及疾病,导致家庭陷入困境,情况属实。落款处是一个李静从未听过的“陌城市某某街道人民调解委员会”的模糊公章(看起来像是复印件),日期是几天前。
第二页纸更奇怪,是一张手写的、字迹歪斜的收据,抬头是“今收到”,内容是“陈远医疗捐助款”,金额是“伍仟元整”,收款人签字处是空白的,付款人签字处同样空白,只有一个模糊的指印。落款日期也是近几天。
没有寄件人,没有解释,只有这两张来历不明、疑点重重的纸。
李静拿着这两张纸,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陌城的“调解委员会”?他们怎么会知道陈远在这里?还出具了“情况说明”?那五千块的收据又是怎么回事?是指江大川那五千块,还是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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