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天地间最后一丝死寂被生生撕裂。

并没有预想中的惊天巨响，起初那一瞬，只有一道刺痛眼球的白光，像是谁把天幕这块破布给横着扯开了一道口子。

紧接着，才是那股子能把五脏六腑都震移位的恐怖声浪。

咚——！

视野尽头，陆红娘那身暗红软甲仿佛化作了一团燃烧的流火，不管不顾地撞进了那一团遮天蔽日的妖云之中。

金丹真人的法相在半空中显化，那是一只浴火的红鸾，利爪扣住苍猿砸下的如山拳印，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

“所有人，结阵！”

陆红娘的声音不再平淡，而是带着一股子撕心裂肺的尖厉，混着鲜血喷涌的湿润感，从高空狠狠砸向战舟群。

这女人疯了。

她是真的打算拿命去填这归元峰的窟窿。

战舟剧烈颠簸，像是惊涛骇浪里的一叶扁舟。

甲板上的木纹在呻吟，防护罩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

“趴下！”

张玄远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

他反手一把扣住身边张乐乾枯瘦的肩膀，另一只脚狠狠踹在早已吓傻了的张思泓膝弯处。

张思泓膝盖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还没来得及喊疼，就被一只大手死死按着脑袋摁在了甲板上。

几乎是同时，一道肉眼可见的半透明波纹横扫而过。

那是金丹与五阶妖兽碰撞溢出的余波。

平日里高高在上的筑基修士，此刻就像是被狂风卷起的落叶。

几个站位靠边的倒霉鬼连惨叫都没发出来，护体灵光就像肥皂泡一样崩碎，整个人被那股气浪掀飞出去，在半空中炸成了一团团血雾。

张玄远咬着牙，腮帮子鼓起一道硬棱。

手里的那沓三阶上品“金刚符”不要钱似的一张张拍出去。

符纸燃烧成灰，化作一道道金色的光幕，将他们三人死死罩在角落里。

一万五千灵石没白花。

若是没有那些砸锅卖铁换来的防御手段，光是这第一波冲击，张家这点仅存的香火就得断一半。

“族……族长……”张思泓脸贴着冰冷的甲板，浑身抖得像筛糠，牙齿磕碰得咯咯作响，裤裆处已经渗出了一片湿痕。

他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哪里见过这种把人命当草芥的修罗场。

“把头抬起来！”

一声苍老的怒喝在护罩内炸响。

张乐乾挣脱了张玄远的搀扶，那双浑浊的老眼此刻竟亮得吓人。

他手里那把传了几代人的青钢剑拄在地上，剑身嗡嗡震颤，也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激动。

老头子的发髻乱了，几缕白发贴在满是老人斑的额头上，随着风狂舞。

但他没退。

甚至连腰杆都比平日里还要挺直几分。

“这是战场，不是你娘的绣房！想活命就给老子把剑握紧了！”张乐乾一脚踢在张思泓屁股上，唾沫星子喷了后者一脸，“张家儿郎，死也要死得像个样，别给祖宗丢人！”

这一刻，这个为了家族琐事操劳了一辈子、平日里总是为了几块灵石斤斤计较的老头，身上竟透出一股子令人动容的悲壮。

那是明知必死，也要崩掉敌人一颗牙的决绝。

张玄远瞥了一眼老头那双因为过度用力而骨节发白的手，没说话，只是默默将另外几张防御符箓贴在了老头的后心处。

这就是那些大宗门永远看不上的家族修士。

没什么通天彻地的大道理想，所求的，不过是身后的家小能有一口安稳饭吃。

为了这口饭，他们这把老骨头是可以拿去熬油点的。

战舟终于稳住了片刻。

周围全是喊杀声和惨叫声，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焦糊味。

无数妖兽从归元峰的林莽中冲出，如同黑色的潮水，顺着山壁攀爬，朝着悬停的战舟群扑来。

那是妖族的附庸军团，虽然没有五阶妖王那般恐怖，但胜在数量无穷无尽。

“守住左舷！”

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

张玄远眯起眼，目光穿过混乱的人群和漫天飞舞的法术流光。

他得找人。

这种乱局里，紫府修士才是那个最大的靶子。

视线飞快地在战场上搜索，掠过那些惊慌失措的面孔，掠过那些断肢残臂，最后定格在战舟最前方的一处战团。

那里寒气森森，连空中的血雾都被冻成了红色的冰渣。

但那股寒气正在飞速退散。

一道土黄色的巨大身影正挥舞着石棍，每一次砸下，都伴随着冰屑崩裂的脆响。

张玄远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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