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还挂在天上,屋里的光像一层干涸的旧纱。燕南泠坐在桌前,手边摊着两张纸,一张是软甲内衬的纹路图,另一张写着“北九”两个字。她没动,也没吹灯,只是盯着那行数字看了很久。
药丸还在嘴里含着,舌尖有点苦。这是她自己配的方子,能撑六个时辰不睡,但她知道,今晚必须睡一次。
残卷只在梦里出现。
她把炭笔和图纸收进抽屉,从药囊里取出一个小布包,打开,里面是一撮灰白色的粉末。这是昨夜从七娘吐出的黑血中提取的残留物,混合了“幽冥引”的成分。她将粉末撒在烛火上,火焰跳了一下,变成淡绿色。
闭眼前,她在心里反复念着三个词:齐军统帅、真实面目、灵教长老。
意识沉下去时,比昨晚更慢。像是踩进了湿泥,每一步都往下陷。虚空出现,三行字刚浮现就碎成点点红光,散了。她没慌,继续想着那张脸——她没见过的脸,但母亲画册里的那幅画像,一直压在她枕头底下。
一面镜子浮了出来。
不是普通的铜镜,而是悬在空中的虚影,边缘模糊,表面波动如水。镜中开始显形,先是额头,再是眉骨,接着是眼睛。
那是一双细长的眼睛,眼窝深陷,眼角向下垂,带着一股阴冷的气息。鼻梁高而窄,嘴唇薄,嘴角微微翘起,像是常挂着冷笑。最明显的,是左耳后的一道疤——星形,五角分明,像是被烙铁烫出来的。
她认得这张脸。
母亲留下的画册里,有一页专门画了一个穿黑袍的人,题注只有四个字:“灵教主祭”。那人站在祭坛中央,身后是燃烧的符文阵,而他的左耳后,就有这样一道星形疤痕。
她猛地睁眼。
天还没亮,血月依旧高悬。她翻身下床,直接走到书案前,抓起炭笔就开始画。笔尖快速移动,勾勒五官,重点落在耳朵后面的疤痕上。她画得很准,每一处转折都记得清楚。
画完后,她在右下角写下一行小字:“见于残卷·血月夜”,然后用银针在纸角扎了个极小的孔——这是她的标记,只有亲近的人才知道含义。
她把画折好,塞进信封,叫来一名守夜的兵士。
“去请谢将军,立刻。”
等了不到半个时辰,谢玄青来了。他穿着战甲,腰间佩刀,进门时脚步很稳,目光扫了一圈屋内,最后落在她脸上。
“这么急?”
“你看这个。”她把信封递过去。
谢玄青接过,抽出画像。刚看了一眼,整个人就僵住了。他的手指收紧,指节发出轻微的响声,眼神变了。
“这人……”他声音低下来,“不可能。”
“你认识?”
他没回答,又低头看画,这次看得更仔细。他的视线停在耳后的疤痕上,呼吸变得沉重。
“这是齐国三皇子萧承业。”他终于开口,“二十年前楚魏联军攻破齐宫,他率死士断后,战至最后一人。尸体被烧毁,只剩半块玉佩带回祖庙。朝廷公告天下,此人已死。”
燕南泠看着他:“现在呢?”
谢玄青抬眼盯住她:“你从哪得到这张脸?”
“梦里。”
他沉默片刻,眉头紧锁。“你是说,你在梦中看到了一个本该死了二十年的人?”
“不只是看到。”她说,“我确认过。这人与我母亲遗物中的画像一致,他曾是灵教主持血祭的核心人物。如果他还活着,那就说明当年死的不是他。”
谢玄青的手按在桌上,掌心压着那张画。他没有否认,也没有反驳,只是问:“你还知道什么?”
“我知道‘幽冥引’是齐国密药,能潜伏多年,靠特定天象激活。七娘中的是同一种毒。而今天象应验,敌人也正好开始集结。这不是巧合。”
谢玄青缓缓点头。“我会派人查边境动向,同时调阅当年关于萧承业之死的军档记录。如果有替身,一定有人知情。”
他说完转身要走。
“等等。”她叫住他,“如果真是替身,那真正的萧承业这些年去了哪里?”
谢玄青停下,背对着她站了一会儿,才低声说:“灵教消失的那十年,正是齐国最乱的时候。若他没死,恐怕早就投靠了他们。”
门关上了。
屋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她重新点亮蜡烛,把画像铺在桌上,又拿出母亲的画册翻到那一页。两张脸并排摆在一起,几乎一模一样。
她盯着看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一件事。
软甲内衬的星纹,匕首上的刻痕,还有“北九”坐标——这些东西,会不会也是冲着这个人留下的?
如果是,那谢家先祖当年发现的,可能不只是秘密,而是警告。
她起身走到柜子前,取出那个乌木匣子,打开,拿出软甲。这一次,她不再拆线,而是用手掌顺着内衬的纹路慢慢摩挲。
当指尖划过第三道星纹时,她感觉到一丝异样。
那里有一小块凸起,不明显,像是缝进去的东西。她用指甲轻轻挑开一角,发现下面藏着一层极薄的绢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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