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得烛火歪向一边。阿泠的手指还搭在酒壶底,指甲刮下那层白色粉末,捏在指尖捻了捻。
不是盐。
是掺了骨灰的石灰。
她收手时袖口又裂开一点,药囊蹭到桌角,发出轻响。萧无痕站在门外,听见声音转过头来。
“你还在看那个壶?”
“不是壶的问题。”她把粉末包好塞进药囊,“有人在我动手前就换了毒。”
他走近几步,声音压低:“陈七刚到,等你回话。”
她抬眼。
陈七是谢玄青的人,走北境线送密报,从不进宫门。他现在出现在这里,说明边境出了事。
“人呢?”
“在后院马厩,连弩带回来了。”
她没再说话,转身取下墙上的斗篷披上。外袍湿气未散,昨夜守在殿里没换。她走出门时雨已经下了起来,不大,但密,打在脸上凉得刺骨。
马厩里那人跪着,膝盖陷在泥水里。他左手捧着一具拆开的连弩,右手撑地,肩膀抖得厉害。阿泠蹲下来看那机括,齿轮卡死,弓弦发胀,轴杆上有锈迹蔓延。
“什么时候的事?”
“昨夜三更,雨最大时。”他的声音哑了,“第一轮齐射就卡住两架。齐军趁势冲破第三道防线,谢将军死守第四道,伤亡过半。”
她伸手摸齿轮缝隙,指尖沾了黑泥。雨水顺着棚顶滴下来,砸在器械箱盖上,咚、咚、咚。
她闭眼。
残卷浮现三行字:【防水涂层配方:鱼鳔胶混合硫磺,三比一熔炼,冷凝成膏】。
睁开眼,她对陈七说:“去弄鱼鳔,要新鲜的。硫磺还有多少?”
“营里只剩半斤。”
“够了。”
她站起身,回头看了眼宫墙方向。灯笼还亮着,那个扫地的宫人不见了。她不再多想,转身朝药庐走。
天快亮时,她调好了第一罐膏体。灰黄色,黏稠,抹在铜片上能拉出细丝。她用小刀刮了一点涂在备用齿轮上,放进装了水的木盆。
半个时辰后捞出来,转动顺畅,没有锈痕。
成了。
她命人把剩下的硫磺全拿来,又叫几个士兵帮忙熬胶。自己守在锅边搅动,眼睛不敢离开火候。鱼油味混着硫磺臭在院子里散开,引来几只野狗,趴在外墙根不动。
萧无痕一直站在檐下。帐篷漏雨,他把自己的外衣铺在器械箱上,肩头湿透也没换。阿泠把第一罐成品递给他。
“看好这些。”
他点头,接过盒子抱在怀里。
她带着改装后的连弩上了车。路上雨越下越大,车轮陷进泥里两次,士兵推着走。她坐在车厢里,手里不停,用小刷子给每一处机廓涂防护膏,再用油布包好。
赶到前线时已是深夜。
营地设在山坳,四面环坡。她跳下车直奔主帐,掀帘进去。谢玄青正在看地图,抬头见她,眼白泛红。
“你能来,我就放心了。”
她放下箱子:“先试一架。”
两个时辰后,第一架改良连弩组装完成。天刚蒙蒙亮,雨小了些。她亲自带上箭台,在三百步外立起三重铁甲靶。
扳机扣下。
箭矢破雨而出,穿透第一层铁甲,继续贯穿第二、第三层,钉进后面的土坡,尾羽还在颤。
营地里有人低声叫了一声。
接着是第二声。
然后是一片压抑的欢呼。
谢玄青咧嘴笑了,拍她肩膀:“你这女医,比军械监都管用。”
她没笑,盯着箭台。
“再试一次,换目标。”
这次选的是靠近前线的一队齐军巡逻兵。他们穿着深色重甲,正从坡下经过。
箭发。
前三支全部命中,穿透胸甲倒地。第四支射中一名将领模样的人,却在胸前炸开,箭头碎成数片,散落在地。
她立刻命人回收碎片。
拿回来一看,甲胄表面有细密纹路,刻得极深。她用手指顺着划过去,指尖传来细微的阻力。
这个图案……
她猛地想起地窖里的星瑶。锁骨上的符咒,就是这种走向。
一样的线条,一样的节点分布。只是这个更完整。
她把碎片放进药囊,转身找萧无痕。
他在巡视哨位,见她过来停下脚步。
“你看这个。”她把碎片递过去。
他接过,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眉头越皱越紧。
“这不是普通软猬甲。”
“是什么?”
“血鳞甲。”他说,“我娘死前,有人提到过这东西。说是用活人试蛊,一层层贴皮炼出来的护甲。穿在身上,刀剑难伤。”
她盯着他:“怎么破?”
他沉默一会儿:“据说要用至亲血脉为引,才能让甲胄生出裂痕。”
她心里一沉。
星瑶是祭品,她是另一个星纹血脉者。如果这甲胄真是按血祭阵法做的,那她的血,或许真能破。
但她不能现在试。
她抬头看向齐军撤退的方向。
“他们穿这种甲,有多少人?”
“不清楚。但昨晚攻破防线的,至少有三十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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