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滨城市的风总是裹着一股海腥味,像一把钝刀,轻轻刮过王岛的脸颊。周一上午九点,港城殡仪馆外的柏油路还沾着昨夜的霜,王岛穿着一身深灰中山装,领口别着的小白花被风吹得微微颤动。他刚跟着送葬的队伍走完全程,看着李大海的骨灰盒被缓缓放入墓穴时,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折叠黑伞 —— 伞柄上还留着李大海去年帮他缠的防滑胶带,粗糙的纹理蹭过掌心,像老友最后的温度。
返程路上,王岛没坐车,沿着海岸线慢慢走。走到两人常去的那片礁石时,他停下脚步,弯腰坐下。礁石上还留着海蛎子的壳,硌得他臀部发疼,却像一种熟悉的提醒。他抬起左手,露出手腕上那串旧钓鱼绳手链 —— 二十年前,两人在渔港抢同一处钓位,吵得面红耳赤,最后却发现鱼线缠在了一起,拆了半天才分开,李大海笑着说 “这就是缘分”,把缠过的鱼线编成手链,一人一串。
“大海,” 王岛对着翻涌的海浪轻声呢喃,声音被风卷得七零八落,“去年咱们在这钓鲈鱼,你还说开春要一起去外海,钓条三十斤的大黄鱼,让古月做醋椒鱼。你怎么就不等了呢?” 海浪拍打着礁石,溅起的水花沾湿了他的裤脚,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初识的那个夏天 —— 二十年前的七月,他顶着大太阳在渔港找钓位,李大海拎着个破鱼桶挤过来,嚷嚷着 “老头,这是我先占的”,两人吵了几句,却在转身时同时闻到了巷子里飘来的醋椒鱼香,异口同声地说 “古月家的”,后来就成了 “同船钓、同吃鱼” 的挚友。
那时他们总说 “日子还长”,却没人提过 “意外”。王岛摸出烟盒,抽出两支烟,一支夹在指间,一支放在礁石上 —— 那是李大海生前爱抽的 “红双喜”,烟盒上的褶皱,还是上次两人钓完鱼,李大海揣在兜里揉出来的。
周三下午三点,港城的阳光难得暖了些,王岛坐在阳台的藤椅上整理钓鱼装备。阳台的角落里堆着十几根鱼竿,最旧的那根竹制鱼竿斜靠在墙边,竿身上刻着 “大海赠老王”,是李大海送他的入门竿,当年两人就是用这根竿,钓上了第一条共同的鱼 —— 一条两斤重的鲫鱼,古月做成了醋椒鱼,李大海抢着吃了大半。
“叮咚 ——” 门铃响了,快递员抱着一个长纸箱站在门口,“王岛先生,您的快递。” 王岛愣了愣,他最近没买东西,直到看到纸箱上印着的 “碳纤维鱼竿专递”,心脏猛地一缩 —— 他想起李大海上个月提过,订了一根要等半年的碳纤维鱼竿,说要当二十年钓友的纪念礼物。
他用剪刀小心地划开纸箱,指尖有些发颤。鱼竿裹在深蓝色绒布里,抽出来时,竿身上手工编织的 “二十年钓友” 纹样格外显眼 —— 蓝白两色的线交织着,像当年缠在一起的鱼线,又像他们一起看过的海浪。绒布里还裹着一张纸条,是李大海的字迹,一笔一划都透着熟悉的洒脱:“老王,等了半年的竿,终于到了。二十年钓友纪念日快乐,下次用它钓大黄鱼,还让古月做醋椒鱼,多放醋,少放辣,你胃不好。” 落款日期是出事前一周。
王岛捧着鱼竿,指腹反复抚过那些编织的纹路,眼眶慢慢红了。宋玲端着一杯温茶走过来,茶碗是李大海送的,白瓷上画着一条跃出水面的大黄鱼,碗沿还有个小小的缺口 —— 那是上次两人吃鱼时,李大海不小心摔的。“别太难过,” 宋玲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声音很轻,“大海知道你念想,这竿是他的心意,咱们下周就去钓大黄鱼,做他爱吃的醋椒鱼。”
王岛点点头,把鱼竿靠在旧竹竿旁边,两根竿并排立着,像两个并肩站在海边的身影。他拿起那张纸条,小心翼翼地夹进自己的钓鱼日记里,日记的最后一页,还停留在李大海出事前一天,写着 “明天和大海去钓鲈鱼”。
周六凌晨五点,天还没亮,港城近海的钓点已经飘着淡淡的雾气。王岛背着新鱼竿,手里拎着鱼桶,脚步轻得像怕吵醒谁。远处的灯塔还亮着,昏黄的光洒在海面上,像一条金色的路。他走到两人常去的 “老位置”—— 一块平整的大礁石,上面还留着他们上次刻的 “王 李”。
他放下鱼桶,拿出鱼饵 —— 是李大海生前最爱用的沙蚕,前一天特意去渔港买的,还带着海水的咸味。王岛蹲下身,把沙蚕挂在鱼钩上,指尖蹭过冰冷的金属钩,想起以前李大海总说 “挂饵要轻,不然鱼会跑”。他站起身,举起新鱼竿,手臂微微用力,鱼线 “嗖” 地一声抛向海面,鱼饵带着希望,落在远处的波光里。
“大海,今天用新竿,给你钓条大的。” 王岛轻声说,风把他的声音送向远方。他坐在礁石上,盯着水面的鱼漂,雾气慢慢打湿了他的头发,冰凉的水珠顺着脸颊往下滑。不知过了多久,天渐渐亮了,太阳从海平面探出头,把海面染成了橘红色,就在这时,鱼漂突然猛地往下沉 —— 有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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