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港城像被浸在浓稠的水汽里,老商业街的青石板永远泛着湿漉漉的光泽,倒映着街边斑驳的骑楼。青苔顺着墙角蜿蜒攀援,在砖缝里织出毛茸茸的绿毯;空气中浮动着咸腥的海味与木樨花发酵般的暗香。小巷食堂的玻璃门上凝着细密水珠,顺着菱形花纹蜿蜒成溪流,将外头摇晃的霓虹招牌晕染成朦胧的光斑,仿佛一幅被雨水洇湿的水彩画。
苏沐橙倚在吧台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相框边缘。那是个古朴的檀木相框,四角还雕刻着精致的云纹,岁月将木质打磨得温润如玉,却在边缘处磨出几道细小的裂纹。相框里的照片已经微微泛黄,边角处还带着几处岁月留下的褶皱,像是被反复抚摸过无数次。照片上的她穿着淡青色旗袍,古月则是白衬衫配藏蓝西装裤,两人站在秦淮河畔,身后画舫的灯笼在雨幕中晕开暖黄的光晕,年轻的他们笑得眉眼弯弯,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在地面溅起小小的水花。
照片背景里,远处的夫子庙飞檐翘角若隐若现,黛瓦上的雨珠连成晶莹的帘幕。河面上漂浮的许愿灯随波轻晃,烛光在涟漪中碎成点点金箔,将夜色点缀得如梦如幻。画舫的木质栏杆上还挂着几串小巧的铜铃,随着水波摇晃发出清脆声响,与船娘婉转的吴侬软语交织在一起。苏沐橙恍惚看见照片里的古月朝她伸手,而现实中吧台的金属台面突然传来细微的震动,相框边角的裂纹里,一粒尘埃正簌簌坠落。
“在想什么?”古月擦拭酒杯的动作顿了顿,银质香菇袖扣撞在杯壁上发出清脆声响,那袖扣上的纹路在暖黄灯光下泛着细碎流光,仿佛藏着某个未说出口的故事。他抬眼望去,只见苏沐橙的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眼神像是飘到了很远的地方,瞳孔里倒映着相框里的旧时光——照片里的两人举着盐水鸭对镜头傻笑,身后秦淮河的灯笼在雨雾中晕染成橘色光斑。
苏沐橙的发丝被空调风吹得有些凌乱,几缕碎发贴在白皙的脸颊上,随着呼吸轻轻颤动,更衬得她神情温柔而悠远。她身后的墙上,贴着许多泛黄的菜单,那些褪色的字迹里,藏着数不清的食客故事。其中一张菜单边角还沾着淡淡的油渍,那是某次食客不小心留下的印记,如今却成了岁月的特殊印章。苏沐橙指尖轻轻划过照片里古月笑弯的眼角,声音带着几分软糯的鼻音:“突然想吃金陵的盐水鸭了。你记不记得那次在秦淮河游船,雨丝落在河面像撒了把碎银,我们挤在船篷里啃着盐水鸭,连骨头都嗦得干干净净。”
回忆起往事,她的嘴角不自觉上扬,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眼神中满是甜蜜的追忆。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照片,仿佛想要透过纸张触摸到那段美好的时光。吧台下方的抽屉里,还藏着当年游船的船票,边角已经微微卷曲,却依然被她小心翼翼地保存着。船票上印着的秦淮河夜景图,经过岁月的洗礼,颜色虽已变淡,但轮廓依然清晰,甚至能隐约看到背面她用铅笔写下的“要和古月吃遍天下”。
古月手中的抹布停在半空,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那时细雨绵绵,细密的雨丝织成一张朦胧的纱,将整个秦淮河笼罩其中。画舫的木质甲板积着水洼,倒映着两岸飞檐翘角的影子。他们坐在摇晃的画舫里,船娘的吴侬软语伴着桨声灯影,如同一首悠扬的小调。船篷外,卖桂花糖藕的小贩撑着油纸伞在岸边叫卖,甜香混着水汽扑面而来。苏沐橙被鸭肉咸鲜的滋味勾得眼睛发亮,晶莹的眸光里满是满足,连沾在指尖的汁水都舍不得擦,还用舌头轻轻舔舐,模样俏皮可爱。
他喉结微动,取下墙上的深蓝色围裙,布料垂落时带起一阵淡淡的棉布气息:“等着,今天就给你复刻个一模一样的。”他的语气坚定而温柔,眼神里满是宠溺。转身时,他瞥见墙上挂着的那把油纸伞,伞面上的墨竹图早已晕染,却依然勾起那段难忘的雨中记忆。伞柄处缠着的红丝带,是苏沐橙当年随手系上的,如今已经有些褪色,却在取下围裙的动作里,与他袖扣的银光轻轻碰撞出一声轻响。
晨雾像未褪尽的夜色,在城郊缠绵缱绻。古月的电动车碾过青石板路的水洼,车轮与积水相吻,溅起细碎的水花,水珠在晨光中如水晶般闪烁。农家散养鸭场隐匿在薄雾深处,麻鸭扑棱翅膀的声响裹挟着泥土的腥气扑面而来,此起彼伏的鸭叫声,似是奏响一曲打破清晨寂静的乐章。鸭场旁边的池塘里,荷叶上滚动着晶莹的露珠,偶尔有蜻蜓轻轻点过水面,荡起一圈圈涟漪。
他蹲在鸭群前,深蓝色棉布手套沾着细碎草屑,裤腿被露水浸得半湿,透出丝丝凉意。目光如炬,在鸭群中逡巡,宛如猎人寻觅猎物般专注。“老板,要那几只毛色油亮、脚掌金黄的。”话音未落,他眼疾手快,一连按住三只体型匀称的麻鸭。掌心下,不同的力道传来——最左边那只正拼命蹬腿,试图挣脱束缚,强劲的挣扎力传递到他的指尖;中间的鸭子脖颈绷得笔直,似在无声抗议;最右边的则缩着脑袋,发出委屈的叫声,仿佛在向他求饶。“散养的鸭子运动量大,肉质才紧实。”随着他的动作,鸭群因骚动炸开一片羽翼,扑扇的风轻柔地撩起他额前的碎发,几片洁白的鸭绒飘飘荡荡,悄然落在肩头,像是鸭群留下的温柔印记。旁边的鸭场主人见状,笑着递来一把干草,说给鸭子喂点草,肉质会更鲜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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