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浓稠的墨汁,悄无声息地浸染着百年老商业街,将青石板路染成深邃的黛色。青苔在石板缝隙间蜿蜒生长,每一片绒毛都凝着薄暮的水汽,像是被时光遗忘的绿色诗句。小巷食堂的雕花木门半掩着,门轴因年久失修发出细微的吱呀声,暖黄色的灯光宛如融化的蜂蜜,透过竹帘细密的缝隙缓缓流淌而出。竹帘上褪色的梅兰竹菊图案在光晕中若隐若现,将门前的青石板切割成菱形光斑,与远处商铺霓虹折射的冷光形成鲜明对比。
檐角的铜铃裹着层岁月包浆,在微凉的晚风中轻轻摇晃,发出细碎而清脆的声响。每一声铃音都像是被拉长的音符,和着后厨传来的节奏分明的切菜声:萝卜丝坠入瓷盘的簌簌声,土豆片与刀刃相击的哒哒声;铁锅翻炒的滋滋声中,裹挟着青椒与腊肉相遇时迸发的焦香;还有偶尔响起的碗筷碰撞声,像跳跃的休止符,共同交织成一曲充满烟火气的独特韵律。当某段炒菜的旋律突然高亢,铜铃便会应和着加快摇晃的频率,仿佛在为这场厨房交响乐打着节拍。
“吱呀——”一声悠长而缓慢的声响,仿佛是岁月之门被推开。带着岁月痕迹的檀木拐杖率先探入店内,杖头包着的黄铜已经被磨得发亮,每一次敲击地面都发出“笃笃”的声响,像是古老时钟的报时声。陆远山拄着拐杖缓步走进来,他身着藏青色暗纹唐装,衣摆处绣着的云纹早已褪去鲜亮色彩,布料却被熨烫得一丝不苟。身形消瘦得近乎单薄,脊背微微佝偻,如同被岁月压弯的老树,每走一步都带着克制的迟缓。
玳瑁眼镜下的目光却透着一股执拗的执着,浑浊的眼珠里浮动着细碎的血丝,仿佛藏着无数未说出口的故事。脖颈处挂着的沉香木佛珠随着步伐轻轻晃动,每颗珠子都被盘得温润发亮,泛着柔和的光泽,那是经年累月摩挲留下的痕迹。佛珠末端系着的褪色红绳,还依稀可见曾经精致的中国结样式。
“老板,可有宝塔肉?”他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像是老旧留声机里卡带的唱段,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苍老的手掌缓缓抚过桌面,指节上凸起的青筋如同蜿蜒的枯藤,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老年斑星星点点地分布在皮肤上,诉说着岁月的沧桑。掌心残留的薄茧蹭过木纹,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这一举动如同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激起千层浪,吸引了店内众人的目光。化妆镜前,苏瑶原本流畅涂抹粉底的动作戛然而止,粉色美甲悬在半空,指尖沾着的粉底液凝成半透明的珠滴,随着镶水钻的指甲微微发颤,折射出细碎的慌乱光芒;角落里,林悦含着吸管的动作骤然顿住,蓝紫色挑染的发丝如瀑布般滑落肩头,遮住半边带着惊讶的脸颊,奶茶杯里的珍珠卡在吸管口,随着她急促的呼吸微微晃动,仿佛随时都会坠落;靠窗的画架旁,赵雪握着彩铅笔的手猛地抬起,笔尖在素描纸上划出一道歪斜的弧线,像被惊飞的鸟儿掠过天际,原本只是简单勾勒的人物轮廓,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竟像是被赋予了鲜活的情绪,在画本上悄然生长出未完待续的故事。
古月系着靛蓝围裙从后厨探出头,围裙口袋里插着的一双木质筷子随着动作轻轻晃动。筷身刻着的简易云纹已经被岁月磨得模糊,唯有凹槽里沉淀的油渍,诉说着它们曾见证过无数道佳肴的诞生。他目光落在陆远山布满褶皱的脸上,又扫过那根缠着金丝的檀木拐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围裙边缘——那是二十年前师父传给他的,布料早已洗得发白,却仍带着淡淡的皂角香。
“巧了,今早刚备下五层三花的好肉。”古月弯腰从案板下抽出一个粗陶盆,盆里码放的五花肉在晨光中泛着油润的光泽,“只是这道菜耗时久,工序繁琐,您得稍等。”他说话时特意放缓了语速,尾音里带着江南特有的软糯腔调,案板上的菜刀突然发出清脆的共鸣,仿佛也在应和这份邀约。
陆远山缓缓坐下,老旧的木椅发出绵长的吱呀声,椅腿下垫着的青砖在地板上蹭出半圈灰痕。他布满皱纹的手摩挲着桌面的木纹,那些深浅不一的沟壑里,似乎还残留着几十年前的酒渍。浑浊的眼中泛起追忆的光芒,手腕上的佛珠突然发出轻微的碰撞声——那串由菩提子串成的佛珠,每颗珠子都被盘得温润如玉,唯有其中一颗暗红的血珀,在转动间折射出神秘的光晕。
“记得年轻时,和兄弟们在酒肆里,大口吃肉大碗喝酒。”老人枯瘦的喉结滚动着,指甲无意识地抠进掌心的老茧,“最爱的就是这道宝塔肉。那时候啊……”话音突然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佛珠顺着指缝滑落,在桌面上撞出细碎的声响。他慌忙去捡,佛珠却调皮地滚向墙角,在快要撞上柱子时,被古月用筷子轻轻一挑,又稳稳落回掌心。
林悦像只灵动的小鹿般挪到陆远山旁边的空位坐下,卫衣帽子歪戴着,露出一侧毛茸茸的耳朵。她胸前挂着的相机突然发出轻微的蜂鸣,那是她用来记录美食灵感的工具。“老爷子,宝塔肉很难做吗?我看房东老板什么菜都能做得超好吃!”她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满是期待,发梢上沾着的面粉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那是她刚才偷学揉面时留下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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