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平二年二月初五,一个普通的冬夜,却成了大魏王朝的又一转折点。
是夜,永安后殿内灯火通明,与往日似无不同。
近日里,皇帝拓跋焘愈发依赖太医令李云洲进奉的养生丸。
服下此药之后,初时确能让他感到心神暂宁,甚或有种飘飘欲仙的畅然,继而陷入沉眠。
这一晚,宗爱如同往常一样,亲自伺候皇帝服下了药丸。
一旁,贾周给皇帝揉捏膝盖,极尽谦恭之色。
吞下药丸,拓跋焘倚在榻上,浑浊的眼中露出一丝欢喜,喃喃道:“还是这丸子好……吃了便觉舒畅……什么烦心事都忘了……”
渐渐地,语声渐低,很快便沉沉睡去。
宗爱、贾周垂手立于榻旁,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眼底掠过一丝冰冷彻骨的寒光。
夜半时分,殿内突然爆发出骇人的嘶吼和打砸之声。
猛然,拓跋焘从榻上惊坐而起,双目赤红,状若疯魔,口中胡乱喊着:“滚开!都给朕滚开!赫连昌!非是朕要杀你……沮渠牧犍!是你负朕在先……崔浩!崔司徒!朕悔矣……阿晃!我儿!莫要来索命……莫要来啊!阿父,阿父错了……”
深睡多时,他被魇住了……
极度的恐惧,瞬间转化为暴怒,拓跋焘疯狂地打砸着眼前所视之物,桌椅、灯台、屏风……皆成碎片。
殿中侍奉的内侍宫女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躲得远远的,无人敢上前侍奉。
唯有宗爱、贾周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心照不宣地上前,扶住几乎癫狂的皇帝。
“至尊!至尊息怒!是噩梦!都是噩梦啊!”
左首,贾周的声音带着哭腔,似乎焦急不已,然而他搀扶皇帝的手臂却如同铁钳,暗中用力,将其控制住;右首,宗爱看似在安抚,实则限制着皇帝的行动。
大抵是因手臂被钳痛了,蓦地,拓跋焘清醒了些:“滚!你们这些阉奴!是不是你们害朕!是不是!”
他挣扎着,怒吼着,眼中充满血丝和濒死的恐惧。
见时机成熟,宗爱、贾周眼中闪过狠厉之色,手上的力道更重了几分。
旋后,宗爱从袖中摸出一个针筒,对贾周使了个眼色。
一番激烈的“安抚”之后,拓跋焘被卸了力道,只能无力挣扎……
动静渐渐平息下去……最终,一切归于死寂。
翌日清晨,宗爱严控制消息,秘不发丧。
他只对极少数人,透露了皇帝“被梦魇吓死”的离奇死因。
而后,他以皇帝临终前侍奉在侧的内臣身份,紧急召见了尚书令古弼和司徒张黎。
两位重臣,心怀忐忑地踏入永安后殿,立刻察觉到气氛异常。
通往内殿的道路两旁,黑压压地站满了禁卫军士兵。
他们全副武装、刀出半鞘,面色冷硬、目光森然,绝非寻常护卫架势。
古弼与张黎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惊惧,冷汗悄然浸湿了内衣。
进入殿内,只见宗爱一身素服,双眼红肿,脸上带着悲戚欲绝的表情。
甫见二人,宗爱便嚎啕大哭:“古令公!张司徒!至尊……至尊他……龙驭上宾了!”
尽管已有预感,亲耳听到噩耗,古弼和张黎仍是浑身一震,如遭雷击。
宗爱哭诉道:“至尊昨夜噩梦缠身,惊惧过度,以致……以致骤然大行!临终前,至尊虽神志不清,却一直喃喃呼唤着二公与南安王殿下之名……依老臣之见,至尊此意,必是欲将社稷与南安王殿下,托付于二位贤公辅弼啊!”
他一边说,一边偷觑着二人的神色。
古弼和张黎心中疑窦丛生。
皇帝死得太过蹊跷,宗爱之言更是匪夷所思。
南安王拓跋余并非嫡长,亦非最贤,至尊怎会突然欲传位于他?
至尊又为何要让他二人辅政?
难道是,因他二人曾位列“东宫四辅”?
宗爱继续演戏,泪如雨下:“太医令李云洲已亲自诊视,确认至尊确系梦魇惊悸,骤发心疾而崩……老臣照顾不周,老臣有罪啊!二位,二位,辅弼新君,莫要推辞啊——”
他抬出李云洲的“诊断”,暂时堵住了二人的嘴;又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老臣”。
曾经一度,宗爱总是自称为“奴”,但正平元年初,他就被皇帝封为秦郡公,并赐开府、调兵之权。此后,宗爱总以“老臣”自居,俨然是外朝臣工。
无论他所言是否属实,但他是皇帝临终前唯一近侍,其证词都难以被质疑。
而且,“辅弼新君”这四个字,对于任何一位权臣来说,都是难以抗拒的巨大诱惑。
悲伤,诧异,恐惧,还是庆幸?
对望之下,古弼、张黎各自侧过脸去。
宗爱见二人神色动摇,遂趁热打铁,做出推心置腹的姿态:“二位贤公乃国之柱石,若能应承此托孤重任,则国家幸甚!老臣也好向南安王殿下交代……
“若二位愿意,可否将一件随身信物交予老奴?老臣也好让南安王殿下知晓二位心意,日后……也好共商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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