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晏书望着谎堆里长出的草,连成一片,草叶泛着枯黄。
这是长在母亲坟茔上的枯草!
她的脸色变得越发悲凄,那两条薄仿佛束了两只铅球,难以迈出一步。
脑海瞬间浮现母亲葬身火海的场景。
嘉佑五年七月十九,清夜沉沉,她睡得迷糊,是琼珠把她打醒的。
“小娘子,醒醒,着火了。”琼珠捂着口鼻,着急地呛着声打她。
她看去,屋内墙板滚着熊熊大火,浓烟滚滚,火温烫得吓人。
“怎么着火了?”她大惊出声,跳下床来。
琼珠一把将她按下来,捂住她的口鼻,浓烟漂浮在空,吸进胸腔是要人命的。
“小娘子先……先出去……”琼珠喘着粗声。
没有时间想火宅是怎么烧起来,她和琼珠低着身子,相互搀扶出去,还走到门口,脚下一滑,她就摔了下去。
手沾到黏糊糊的东西,味道难闻得紧。
“火油?”
她惊得马上爬起来,拽紧琼珠跑到房檐外。
“琼珠阿姐,是火油,着火不是意外!”
她转眼一看,东边院的火势更猛烈,“娘……我娘还在房里……”
她来不及多想,把腿就向东边院跑,琼珠拉都拉不住。
“娘……娘……”她用力撞房门和窗户,却怎么都撞不开,是里面都栓锁上了。
她搬起廊下的石头,用尽全力砸出去,不知砸了几下才把门砸出个大窟窿。
“娘……娘……”她捂着口鼻进去,火和浓烟燎得她疼得厉害。
幔帐被褥、四周木墙烧着烈火,就连屋顶的房梁也燃着大火。
母亲单若水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她躲着火势过去,突然掉下的一根火木,隔绝她和母亲。
在胡家这个不开心的家里,她只有母亲一个人了。
也不知什么原因,她只觉得力气突然间变得很大,脚一踢就把那根火木踢到一边。
母亲躺在一团暗色液体中,那是血!
她抱起倒地母亲,却见母亲的手背掌心被人扎了好几个血洞,腰腹扎着一把短刀。
“娘……你醒醒,醒醒啊,娘……”
她手是抖的,眼泪啪啪往下掉,心怕极了。
“晏儿……”她听到母亲低低的声音。
她紧绷的心一松,眼泪随着那庆幸的一笑掉下来。
“晏儿带娘出去。”她轻扶起母亲搂着,慢慢带母亲出去。
可母亲受了伤,一挪动就疼,“娘……”
“娘…没事……”单若水拧眉道。
上头似乎传来“咯吱”的断裂声,单若水抬头一望,只见顶上的横木正朝她们砸下来,她不知哪来大力气,那痛得麻木的双手一推,女儿就被她推出去,横木砸到肩头,将她整个人压倒在地。
那根砸下来的横木,震裂了母亲的肩胛骨,那时候的母亲已经不知道疼是什么了。
“娘……”
她疯了一样想把母亲救出去,母亲那血迹斑斑的手却握住她,嘴巴一动,嘴角流出一股腥味浓烈的血来。
母亲的眼睛温柔中含着坚决,“活着……不要……”
涌上来的血堵在喉咙,她说不出话,举起颤颤巍巍的手,想要再摸一摸她的女儿,可阎王没有给她机会。
“娘,娘……”她的声音凄厉。
再次醒来时,母亲已经那场大火中灰飞烟灭,父亲胡扬之则命丧河中,她则成了罪人。
这场祸事,她变得一无所有。
水雾迷蒙,眼睫轻颤间,豆大的眼泪掉了下来。
正在这时,有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位夫人,你们站这里做什么?”
这个声音很熟悉……是独活学堂的柳夫子!
纪晏书回头,她戴着幂篱,隔着薄纱看着柳夫子,只见柳夫子戴着斗笠,挑着货郎担子,俨然一副贩夫走卒的模样,有些疑惑地看着她们。
“柳夫子。”纪晏书低低出声。
“夫人怎么认得老夫曾经是做夫子的?”货郎担子沉,把柳夫子的背压弯了。
纪晏书现在戴着幂篱,又多年不见,柳夫子认不出她很正常。
她口中晦涩得很,有话却说不出口,阿蕊见状就说,“我家夫人是杭州人,少时见过柳夫子,只是柳夫子不在学堂教书,怎么做起货郎来了?”
柳夫子幽幽叹了长叹了口气,“几年前,学堂发生了些事,就关门了,我们这些夫子老师就各奔生活去了。”
“是因为……”阿蕊的目光落在娘子身上片刻,又看回富有沧桑感的柳夫子。
柳夫子转眸瞧着眼前那一片焦黑的废墟,杂草丛生,眸光变得黯然。
“老夫有个女学生,聪慧可爱,很得学堂夫子们的喜爱,天降横祸,家毁人亡,成了恶人……
还有个勤奋好学的,裱得一手的好画,不知怎么哪里得罪权贵,桩桩事情下来,学堂也就关门了。”
纪晏书莫言无声,第一个说的是她,第二个说的是阿惜。
人心是最捉摸不定的,她不能和柳夫子相认。
“柳夫子,有水傀儡和白秞羊的?一整套的。”
有人光顾生意,柳夫子乐呵呵地笑,停下肩上的货担,弯着去拿挂的水傀儡,“白秞羊,白秞羊……夫人,老夫这没有,不过有几只磨喝乐,要不夫人您看看?”
贩夫走卒的生意不好做,能多卖就多卖,毕竟养家糊口压力大。
纪晏书点头,掏钱买下,看着有风车、竹马儿、燕几图等玩意儿,也买下来。
柳夫子只当生意兴隆,乐得合不拢嘴,“多谢夫人,祝夫人青春永驻,福气满满。”
柳夫子是耕读人家出身,中了秀才后,家人出资在杭州城给他买了房子,他名下的田地则分给其他的兄弟。
然而他屡试不第,挫败磨平雄心壮志,最后在独活学堂当夫子,日子过得倒也不错。
没了夫子这份工作,日子大不如从前了。从前夫子是不屑学商贾为招揽顾客说这些话的。
柳夫子挑起货担,继续走街串巷,吆喝揽客。
“娘子,你还好吧。”阿蕊有点担心地问。
“没事。”纪晏书声音带着两分哽咽,“柳夫子也挺难的,我回头在哥那书籍铺给柳夫子安排一份轻松的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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