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名之下,却不知名讳。
那所盛之名,到底是何名呢?
余幼嘉想不明白。
直至告辞众人离开,她也没能想明白。
不过,此夜将辞,昏昏沉沉之时,她却隐约触摸到了答案——
寄奴曾说,若他的一生是一本话本,他从未被公正以待。
若每个人真是一本话本,结局注定悲戚。
那旁人的话本结束时,尽管戏台上横七竖八躺满尸体,可穹顶上仍盘旋着一股浩然正气。
而寄奴的话本,特别不一样。
他那本话本结尾时,尽管或许都还活着,可戏台上每个人都会感到幻灭,苦涩,心碎,失望,挣扎......与精疲力竭。
少年人的恨,是个泥沼。
泥沼不会干涸,只会随着年龄长大,越陷越深。
其中的人想活,便只能抓住泥沼里所能为食的一切,拼命往嘴里塞,混合着血泪往下咽......
【各有各的活法......】
小九的言语犹在耳边,余幼嘉睁开眼,才发现夏日的日头已经沁入窗纱许久。
她爬起身,一边惦记着许久不曾见过的小九,一边慢吞吞洗漱完毕,而后推开门去。
余幼嘉知道自己今日起身晚,但她没想到门一开,外头已经全都是人。
不大不小的小院中被挤得满满的,女眷们各自坐在自己的小椅上,忙碌着各自手中的活计。
这副画面太过眼熟。
从前白氏洪氏未死时,一家子常常这样凑在一起熬糖,堪称其乐融融......
只是如今,却也已是许久不曾见过了。
余幼嘉一时有些恍惚,眯眼细看,才发现女眷们手中各自拿着一些色彩艳丽的彩条布带,还有一些新劈下的细竹条。
她细看几息,走到二娘身旁问道:
“这是要做花灯?”
二娘早瞧见了自家阿妹,手中一边不停地忙活着,一边笑道:
“正是。”
“前几日你交代过,初次收成的时候需得庆贺一番,我惦记着这事儿,但原先也只让炊房在主街上准备流水流水席面,吃酒玩闹,但昨日张将军率众进城戍防,便是不好再这么安排.......”
一旁拿着浆糊修修补补的三娘也凑了过来,神神秘秘的嬉笑接话道:
“因为婚配!”
余幼嘉挑了挑眉,三娘亲亲热热拉着自家阿妹坐在身旁,大咧咧道:
“昨日士兵进城的动静不小,又在各处观摩,自然引得不小的注意。”
“二娘昨日为他们登名造册到亥时二刻,期间有好些妇人眼见县衙的灯还亮着,前来询问那群汉子是否要永居崇安,又是否有婚配......”
“而士兵们里,又以一个名为‘痦子’的汉子为首,来回追问崇安给不给发媳妇,他们愿意入赘......”
夏日炎热,余幼嘉被三娘粘着,刚刚擦洗过的额角便隐隐渗出薄汗,不过她仍没躲,只看着二娘,略微挑了挑眉。
二娘素来干练,可她这么个没出阁的小娘子为旁人操心婚事,到底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说话也难得有些结巴:
“两方似乎都挺愿意婚配。”
“所以,我便想趁着欢庆收成,将场面再办的热闹些,一来欢庆收成,二来为张将军及部下接风洗尘,三来.....三来看看能否撮合些男男女女......”
二娘细声细气说着,末了轻声叹了口气:
“若是妇人们还愿意诞育,崇安往后肯定能更兴盛。”
在万事都得靠人力的年头,人口是极为重要的东西。
崇安不能永远都只从他处接受流民。
天下的情形若坏,流民到不了崇安便会饿死在路上,而天下的情形若变好,压根不会有流民。
崇安得有一批生于崇安,长于崇安,愿为崇安赴汤蹈火的‘良家子’。
这一点,余幼嘉清楚,二娘清楚,其他人.....也未必不清楚。
那名为池厚的斥候,昨日便已经一针见血的点出崇安多寡妇之事,将一切看的透彻,并干脆利落留下。
二娘今日也开始着手准备杂事。
但余幼嘉思虑几息,却终究只道:
“不必特别有意撮合,全看她们个人的心意。”
“我虽不能读心,却也知道誓言这东西犹如狗吠,心情好时作数,相爱时作数,可若真薄情寡义,那谁能奈我如何......”
周遭紧锣密鼓糊灯笼彩带的女眷们纷纷放下手中物品,将目光看向余幼嘉。
余幼嘉话比脑子快,此时终于后知后觉有些心虚,勉强定了定神,才继续道:
“如今男人们说的天花乱坠,又说能对城中妇人们好,又说能入赘......可终究只是一面之词。”
“你们只听妇人们来询问士兵可有婚配,似乎是有意再嫁,可我听在心中,却想起城中那些寡丧的妇人们中仍有不少过的十分辛苦。”
“她们想再嫁,未必是因为真心想嫁人,也可能是因为想寻个靠山。如今男人就是劳力,能干不少活计,她们家中又几乎都有孩子,往后家中也能和美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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